“别闹,我有名有钱,你有什么?我不去大不了说自己金盆洗手,之前的钱也够我养老了。你不去你就只能下车间做工人,你自己刚说了你不喜欢这个。”
陆鸿文苦了脸,“他们那个我也不喜欢啊。”
“从学戏第一天你自己就说,学戏是为了吃饱饭,记得吗?”
陆鸿文点点头。
“旧戏已经没有了,如果你还想靠这个手艺吃饱饭,你就只能唱新戏。”
“可是……”
白琼抬手打断了他,“我也不是说你必须要去,我只说这碗饭必然吃得不会那么称心如意。现在的状况就像一碗米饭里有糠,你实在不愿意吃糠,那你就别吃,吃个地瓜也能顶饱。但你要还惦记着那些米,你就得连着糠一起咽下去。”说完拍拍陆鸿文的肩膀,自己把刚才喝过的茶杯端着拿去洗了。
陆鸿文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纠结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要考文工团。
考试当天太阳很大,晒得地面滚烫,蒸的人闷得很。女生们文雅些,把报名表对折了扇风,有些男生实在是热得很,干脆跑到水管底下把整个脑袋都浇个透湿。有些生的好的男孩子这么一浇,水珠子顺着头发滚下来,贴在脸商亮晶晶的,引起小女生们的阵阵惊呼。胆子小些的远远地看着,胆子大些的借着这样那样的由头,来来回回的从他们跟前过去,有意无意的瞟人一眼。
陆鸿文四周环顾了一圈,黄逸昌没来。否则照他那个模样,早就得被女生围个水泄不通了。考试只有这么一天,照他的年纪远不够曲协的份,那么想要接着唱戏,也就剩下了这么一条出路。他不来,难道真的就跟白琼说的似的,他不干了?
这些年轻人就这么三三两两的散在阴凉地里聊天,礼堂那边有人叫号,叫到谁谁就进去。
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才叫到陆鸿文。他走进礼堂,这是一个很大的空屋子,前面主席台桌子后头一溜坐着七个人,每个都穿着军装。左边第一个是个略有些秃顶,戴眼镜的中年男性,他接过陆鸿文的报名白,看了看,“陆鸿文是吧?”
陆鸿文点点头。
“都会些什么啊?”
“唱戏。”
“那你报考我们团,以后想干点什么啊?”
“我想接着唱戏。”陆鸿文的态度很诚恳。
左边第三个女人发了话,“年轻人,你要搞清楚,我们这是文工团,不是戏园子。唱戏,那都是旧社会的东西,我们已经不需要那些东西了。”
陆鸿文扭头看向她,这女的明明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偏要搞出一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用的装扮。一副粗框的眼镜挡住了她的大眼睛,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髻挽的很低。
陆鸿文在心里默默嘀咕,“多漂亮的一个人,非要把自己弄的跟老婆子一样,多没劲呐。”然而面试么,肯定不能这么说话,他试探着问道,“不是说要唱新戏吗?”
“小同志,那不叫戏,叫歌舞剧。”
陆鸿文连忙答应,“是是是,我就想做那个。”
“行,那你表演一段才艺吧。”
陆鸿文站定身形,唱了一段早就准备好的《文昭关》。这出戏讲的是楚平王把伍子胥一家满门抄斩,只有伍子胥一个人逃了出来。等他逃到昭关的时候,楚平王的通缉文书和画像都到了,四处都有人在捉他。幸得一个老人叫东皋公的,收留他在家,设计把他送出昭关去。
这出最难的就是其中伍子胥在东皋公家待了许多天都没有机会出城,夜晚一个人在屋子里哀叹。是特别大段的那种唱词,从一更到五更,伍子胥一夜白头,各中情状是非常见功力的。这出戏他学的时候下了大功夫,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又谁知昭关又有阻拦……”
没有弦子清唱,竟然也挺不错。一段唱罢,对面又问,“还会别的什么吗?武打的动作能来吗?”
“能来,能来。”
陆鸿文答应着,又表演了一小段武松打虎。他本来不会武生的,但是秦霜说要么练练,万一真被问到了,就这么一段也能糊弄过去,结果居然真的就用上了。他这段练得并不够好,他一边比划一边默念着,希望对面不要有行家,别看出他是在糊弄事。
对面的几个人一边看着他演,一边不时地在纸上勾勾画画。等他表演完,又问,“还有吗?”
陆鸿文有点懵,“还有……?您是问什么啊?”
“才艺,除了会唱会打,还会别的什么吗,乐器会吗?”
陆鸿文有些局促的搓搓手,“这个就真的不会了。”
最左边的男人在他的报名表上划拉了一通,放到旁边一摞报名表里,“行,回去等结果吧,我们会以信函的方式通知你的。”
第47章
那段日子,陆鸿文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送信的那声自行车铃铛声。甭管他在干什么,只要胡同里铃铛声一响,他一定要奔出去问问有没有他的信。一来二去的,送信的都记住他了。
半个月之后,他终于如愿的盼到了那个牛皮纸的信封,打开之后是一张大红的纸,上面用毛笔手写着,“陆鸿文同志,你已被我团录用,请于8月18日到我处报道。”后面还有一张印刷的白纸,写着注意事项等等。大约就是具体地址在哪里,如何抵达,报道的流程如何,最让陆鸿文开心的一句话是“生活用品由团里统一发放,只需携带换洗衣物即可。”好歹这次,他不需要再麻烦白琼和秦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