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话?听什么?”
“听听人家都在说些什么。你没来过,就别乱接话,听就行了,人家跟你搭话你也少说,懂了么。”
“听这些有什么用啊?”
“你慢慢听着就知道了。”说罢端着酒杯敬酒去了。
陆鸿文留心听着他们这桌的人都在说什么,大多是吃喝玩乐。哪里开了家新点心店,哪一家舞厅来了什么新舞女,哪家酒楼换了厨子,他虽然都不了解,不过好像和普通老百姓说的没什么区别。
“诶,你是干嘛的啊。”突然一个人招呼他,“秦老板带来的,大抵是不会差的。”陆鸿文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同桌一个穿着银灰西装,打着黑领结的年轻人,梳着偏分头,在灯下锃明瓦亮的。其他人看他发问,也都好奇的瞧着陆鸿文,都想知道这个秦霜带来的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我……”陆鸿文第一次被人注意到,紧张得无所适从,秦霜没在,帮不了他。“我乡下来的,求舅舅带我来见见世面。”
“秦老板才不会带庄稼汉来呢,快说,你到底干嘛的。”对面的年轻人不依不饶。
“当真是乡下来的,没骗你。”
“罢了罢了,既然是来玩的,大家一块喝一杯吧。”他说着,端起了酒杯。
“我不喝酒。”陆鸿文讪讪道。
“来都来了,怎么还不喝酒了呢。”
“舅舅嘱咐的,怕我喝酒闹笑话,不让喝。”
他让了两回,看陆鸿文一直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像是公子哥倒像是谁家的下人,“唉,真是无趣。”说罢跟身边朋友继续聊天了。同桌的人看他这样,也都转头不理他了。陆鸿文终于松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秦霜凑过来,“听到什么了没?”
“没什么啊,就是些吃吃喝喝。”
“世道乱,聊聊吃喝玩乐总是不会出错。你听听他们说什么,不说什么,心里也就有数了。”
有数?有什么数?陆鸿文完全没听懂。这时正巧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人端着酒杯迎了上来,“晚辈徐惠,《新城报》的编辑。家父是个老戏迷,十分仰慕先生。先生隐退多年,无缘一见,今日终得一睹先生风采,果真名不虚传。在下佩服,敬先生一杯。”话音一顿,转头看向陆鸿文,“这位是?”
陆鸿文只得僵硬的一笑,“您好,我姓陆,我……”话刚说一半,就被秦霜抢了过去,“远房亲戚,带出来见见世面,让您见笑了。”把徐惠打发走之后,秦霜小声说,“这些写字的,唯恐天下不乱。这是看你面孔生,来挖新闻的。”
“啊?挖新闻?什么新闻?”陆鸿文瞪大眼睛。
“自然是想从你这里挖出什么小道消息,他们好攒出个报道赚名气。”
“啊?还能这样呐?”乡下地方识字的都没几个,更不要提什么报纸,陆鸿文哪里会知道这些人的手段。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给秦霜敬酒的,秦霜顾不过来,嘱咐陆鸿文道,“多听,少说,记下了吗。”旋即自己又扎进人堆里不见了。
陆鸿文无奈,四下张望了一圈,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气度都不一般,他都不敢上去搭话,更加上秦霜刚还特意嘱咐了不让他搭话,只好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吃东西。
一顿饭吃的陆鸿文郁闷无比,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多,终于散场了。陆鸿文摸摸肚子,还挺饱的。今天这糖醋鱼是真的好吃,外酥里嫩的。一条鱼被他吃了半条。虽说白琼说了不能猛吃,但是吃到后面好像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他就趁机多扒拉了些菜。
回到家里,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白琼的屋子亮着灯。秦霜把陆鸿文往椅子上一让,自己也往边上的藤椅上一瘫,“今天这顿饭,吃的怎么样?”
“挺好。”
秦霜呵了一声,“是啊,你不用跟人说话,你可不是吃的还好么,那鱼都被你吃了。”
陆鸿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您都看见啦?”
“你可知道,唱戏的,不光是唱戏,这种场合也是日常。你就觉得唱戏的台上好看,当然了我看你这个月台底下坐着也没少打瞌睡,也不知道你是真觉得好看还是一时喜欢。就算你真心想学,且不说练功苦不苦,你能不能坚持个年。就说今晚这种局,隔三差五让你去,你可愿意?”
陆鸿文被白琼的西装捆着,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经常……是有多经常?”
“那谁说得准呢。你可想好了,唱戏,可不是谁一拍脑袋一扮上就唱了,也不是谁天天的练功劈腿的就成了,这后面有的是事情呢。”
陆鸿文答不上话来,他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他虽然不是个内向的人,却也不是个事故的人。他总觉得生活就应该简简单单,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吃喝不愁,也就够了。那天下午一个冲动说是想要学戏,这一个月下来两位先生练功他都看在眼里。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发现,原来应酬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然而他是真心的喜欢白琼,虽然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成不了那样的人,但也想去试试,至少跟那样的人站在同一方小天地里,也是很开心的。更何况,他总觉得,如果就这么放弃,自己会后悔的。想来想去,纠结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秦霜看他不答话,站起来道,“你自己琢磨吧。”然后径自回屋了,留陆鸿文自己在院子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