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霍厌不作言语,气氛微凝滞,梁帝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遂颔首端持姿态,同时也屏敛住情绪。
略微沉吟后,他又天威在上,垂目下问:“若是不与那画像相比,只做平常妍赏,依爱卿所见,那献降女子当真如西凉王所言,是容貌倾城,妩媚天成,其风情万种,丰恣韵态更乃六国难见?如今传言已经神乎其神,还真叫寡人心生几分好奇来。”
说到这儿,梁帝眸光明显跟着一亮,就连在臣子面前,他那好美。色的蠢蠢欲动之心,几乎都□□裸地毫无遮掩。
尚未见到施霓本人真容,圣上便已心痒难耐成这般渴遇模样,若到时真召人来……
思及此,霍厌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再继续往下详作深想,同时,心头凛意生起,目光也彻底冷寒下来。
甚至,他一瞬间忘记了父亲从小言传身授与他,关于如何忠心侍君的谆谆教诲,当下,他是根本无法自控地将君臣之礼抛之脑后。
施霓是他的,任何人也不能争,哪怕是威威天子,他也绝不容!
“爱卿怎么不说话,寡人此问,就这么难以作答吗?”
等了半响不闻霍厌开口,梁帝视线从上扫移而下,就见霍厌面色微凝,连带眸中都透着慑人的寒凛。
其中匿藏的深深意味,更是难以叫人探究明晰。
见状,梁帝沉索片刻,而后忽的想到什么,遂开怀大笑起来,他摇头直叹道:“序淮啊,是寡人只想着你军功赫赫,威震四方,却是忘了这样大的冠荣下,我们能驾驭万千铁蹄的冷面军侯,其实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弱冠年岁。”
“也连带忘记了这些年来,你挥戟四方征战,难得有留京的清闲,故而这姻缘大事无人张罗,耽搁到现在将军府还是没有个女主人,身边无妻无妾,更没有所谓红颜,自是对姑娘家貌美之较无法作答,此乃寡人之疏漏,实在是不该不该呀。”
霍厌眸光微闪,敛住神思,他没应话,却是口吻认真着答了梁帝方才所问。
“人虽美,却未能免俗。怎可与陛下后宫的娘娘们相提并论。”
“俗?”闻听此言,梁帝稍觉意外。
自那西凉女进京以来,他因太后卧病在床,无心留恋后宫,遂到目前来说,他还未亲眼见到过本人,可是即便如此,他耳边却已听闻过不少有关她的议论。
譬如进京当日,她坐宫中华辇沿主街一路高调行进于宫城,当时百姓们侧立桥头两边,都是亲眼目睹过其风姿绰约,昳丽倾世的姿容。
甚至在当夜里,还有不少沿塘的多情才子,为她写下伊人诗篇,溢美之言纸上泛滥,此事都能传到宫里来,想必在民间已绝非个例。
由此间小事,足见此女之姿媚诱人。献上这等美人,对西凉王来说,大概也是真的舍痛隔了肉。
可霍厌对此女的评价,却是没有任何欣赏之语,反而措辞满含贬低。
不用细想也知,这定不是他什么如真如衷的实话。
若是换作别人这般心口不一,目无尊上,梁帝定不会轻饶放过,甚至还会产生多疑猜想,疑心两人男女同行,路上朝夕相处一月之久,难不成是在此期间胆大包天暗生了情愫。
可是霍厌……梁帝叹息着摇了摇头,知晓这等违禁贪欲之事,在自小孤高的霍厌身上绝无可能发生。
他缓慢将视线收回,态度随即也变得认真起来,而后口吻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序淮啊,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看来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当年你父亲与延乌交战,西凉人在其中耍弄狡诈,率小队背后偷袭,从而致使你父亲左右难以顾瑕,最终身丧异地,寡人心知这一直都是你的难医心病。”
“可如今,昔日战场旧地皆已被你带兵重新夺回,成为我大梁地盘,当年的血仇,你也叫他们血债血偿还回十倍不止,仇恨也算尽数报了。到了今日,大梁有你方立不败之地,你父亲若泉下有灵,也该深感自豪,可他若是知晓你一直这般执拗前尘,又岂会安心?序淮啊,西凉不再是威胁,那西凉女亦只是为求和而来,你不该再将仇恨盲目转移到她身上,对她自带偏见。”
闻言,霍厌只嘲弄地勾了下唇,脸色继续发沉,仿佛真如梁帝所言,他是厌透了那西凉女。
于是,他顺势往下预警道:“西凉人素来狡猾,求和不过是他们以退为进的手段,陛下宽厚待人,却不知他们的狼子野心。”
把话引到这,霍厌表情故作戒备之态,之后又煞有其事地将目光环扫于四周。
梁帝本就是多疑之人,见状,他只反应了一瞬,神色便立刻有所意会地严肃起来。
而后很快挥手屏退身侧侍候之人,急忙朝霍厌确认道:“爱卿,此女可有问题?”
手握皇权,身处帝位。对于他们这些最高权力掌握者来说,美人消遣不过闲暇纵溺,可若是有威胁帝位之隐患,那势必是除之而后快。
霍厌揣摩圣意,从夹缝绝境中寻找那唯一的可行出路。
“不敢相瞒于陛下,此事微臣已琢磨良久,却苦于迟迟没有证据可寻。在回京途中,我率命部分兵将带上西凉女先行在前,却在密林之间遇到一波拦路杀手,这些贼人身手矫健,招招致命,若非增援及时,微臣恐怕不止手臂受些轻伤,此事事发突然,等之后回想,便觉这伙人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且刀功剑式似乎很像西凉军队专属,只是可惜,他们都是被秘密豢养的死士,并未能留得活口。”
此言一落,梁帝哪里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若西凉女真有问题,甚至在路上便能暗中与别人通风报信,中途布阵拦杀,那不是细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