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静悄悄的,傅沉欢远远看着,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安宁的意味。
他知道自己没救了,但也只能硬生生受着。
他半身血污,就连脸上也挂着狰狞的残血,这副模样实在难看,他不想吓坏了安睡的姑娘,只打算在门帘处站一会儿,感受一下她恬静温暖的气息。
那温度很快,便不会再垂怜于他了。
然而走至近前,他身体微僵,漆黑凌厉的凤眸一怔。
诺诺不在。
这认知让他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心中千万般情绪都消磨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惊惧。
傅沉欢倏然转身,刚走出几步,旁边冲出来一个人冲他半跪下:“王爷。”
看见程文,傅沉欢慌乱的心骤然一稳——他是关心则乱。
然而虽然心中石头放下,但并非落在实处,而是直直下坠直到无底火海,“人去雪溪那里了?”
“是。”
她还是去了。
他囫囵拼好的一颗心,骤然间再次碎成一片。
傅沉欢看着程文,又像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诺诺可算这世上非龙州军编制、但却对龙州军了解最深的一个人。她很聪慧,必然做了周全的考虑。只是他到底没有细细与她讲过,他龙州军中还有一支潜影卫。
即便他已经带走大部分精锐,她可以瞒过原乐、瞒过其他人,但是绝对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行踪。
并非他故意隐瞒潜影卫之事,只是他一向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有趣,也不招人开心,没什么必要与诺诺说。
傅沉欢的心空荡荡发疼——此刻已至深夜,她还在雪溪那里没有回来。
就算抛开他们的关系不看,这行为已是踩了底线,该怎么处置、想怎么处置,都看他一人。
然而片刻后,傅沉欢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很低,几乎断在初春的风里:
“下去吧,别声张。”
程文什么都没说,沉默退下。
这边的动静霍云朗远远一看便心中有数,压抑不安,犹豫着走上前来。
他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上前,不确定王爷现在是否需要一个人静静呆着。只是他从未看见王爷这样——与之前六年的痛苦不同,那时他的伤心锋利无比,像喷发的火山灼烧蚕食着他苟延残喘的身躯。
可此刻,他的难过像是冰河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异常,内里却蕴含深不见底的绝望。
傅沉欢看见霍云朗上前,只吩咐道:“你进去把原乐叫醒,多的话不要提。”
“让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吧,苦战一天,你们也都累了。”
霍云朗忍着心酸,进去把原乐带出来。
他动作很快,连他带着原乐都一点声音也未发出,默默退下。
傅沉欢转身,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一步步走进营帐。
外边月色惨淡,天地间不过一点点苍凉光芒,但只需这丁点光亮,傅沉欢便足以看清营帐之内。
他默默看着眼前许多本不属于行军之时该有的布置,那是他真诚又笨拙的心思。他不知在对方眼中,是否会觉得他何其可笑——只是,此刻明晰清楚的画面让他的心一次一次的感受凌迟。
他曾独自一人在数不尽的深夜中流泪,渐渐的,他的夜晚变得模糊。而如今,这暗夜重新清晰可见,是她将眼睛还给了他。
同时一并交予的,还有流泪的权利。
傅沉欢没有点灯,沉默扶着桌边慢慢坐下。
他很累,很想休息一会。
但他却一动未动,并未回自己营帐或是有到旁边床榻上眠一眠的打算。只是平静无声坐在这里,渐渐化作深寒静夜中一尊僵硬的石像。
……
在黎诺问出三皇子后,雪溪摇摇头,侧头轻叹。
他说:“三皇子……三皇子……我从未见过我这位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