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丽歌这几日一直待在礼乐司,公子时常让长玏送些信件进来,一来一往的,送得长玏都一脸生无可恋。
“公子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这东西送进来,也不怕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商丽歌冲她眨了眨眼,笑道:“长玏乐官胆大心细,你办事公子自然放心。”
长玏轻哼一声,嘴角却是肉眼可见地勾了勾,将东西塞给商丽歌:“收好了,赶紧了结这里的事,趁早出宫去。”
再来这么几回,她怕是要英年早逝。
商丽歌笑着,又谢她一回。
长玏拿来的是一套簇新的司乐宫服,尚服局刚送来的,商丽歌不知她用了什么说法,没叫原本送衣的司乐起疑,换成了她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包裹,这才是公子让人带进来的东西。
商丽歌先将衣服放到一边,拆开了包裹,里头竟是一双精致的灯笼鞋,鞋尖上还坠了两簇蓬蓬的流苏,很是讨喜可爱。
红楼里的姑娘都知,练舞最是废鞋,却又不能选耐磨厚底的,还得舒适合脚,不然极容易受伤。
公子送来的这双,不仅模样精致好看,鞋底也是薄厚适宜,商丽歌换上,果然像是踩在了云端,软乎乎的。
商丽歌左瞧右瞧,眉眼之间都似含了蜜。
商丽歌又换上了司乐宫服,去往雅乐堂。自第一日同蟾宫乐官把话说开后,蟾宫的态度便很是客气知礼,底下的人自也不敢再造次。
之前泼商丽歌水的那几个舞姬也一并到了雅乐堂,本以为商丽歌会趁着排舞的机会刻意磋磨报复,不料商丽歌未再提起此事,对谁都一视同仁,又有本事在身,倒叫那些舞姬有些不好意思,推搡着来致了歉。
几日下来,礼乐司上下见到她,皆是客客气气称一声大家,谈起事来也不会避着她。商丽歌听几个舞姬议论起怀恩殿,才知道宠冠六宫多年的那位韩嫔娘娘已是殁了。
就连商丽歌也不曾想到,韩萏兴风作浪了这么些年,真到死时却也只是旁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在这后宫之中,连一点涟漪都未能留下。
商丽歌摇了摇头,离开时遇上了蟾宫。
“正要去找你。”蟾宫停步,素来严肃的面上难得露了丝笑意,“新编的舞我已瞧了,的确比原先的出彩许多,想来贵妃娘娘也会满意。”
蟾宫的目中不乏欣赏:“你在舞乐方面很有天分,做事也妥帖,可有想过留在礼乐司?”
她非弄权之人,虽有私心,却也是一心为了礼乐司好。这些时日她看着商丽歌处事,清楚她也不是野心勃勃醉心权术之人,便有意提携。且对商丽歌来说,礼乐司虽属后宫管辖却也是官身,若成为了乐官,还享七品俸禄,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蟾宫觉得,商丽歌若能抓住这次机会,对她自己和礼乐司来说,都不失为一桩好事。然商丽歌闻言却是笑着婉拒:“多谢蟾宫大人为我考虑,但是以我的性子,并不适合待在宫里。”
“况且……”商丽歌弯了弯眉眼,一瞬之间似有银河星子坠落其间,“况且宫外,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公子已然将考学制的细则拟好递给了秦阁老,礼乐司的新舞也已然排完了,商丽歌这便打算回禀兰妃娘娘,放她出宫去。
她如今,可是归心似箭。
蟾宫闻言便也猜到一二,未再强留。商丽歌回到住处后便收拾了东西,第二日即去往长信宫向兰妃辞行。
礼乐司到长信宫的路商丽歌已然记熟了,一路未有耽搁,到长信宫外时,倒是碰到了某位后妃的翟舆,商丽歌退到一边行礼,待她先过。
翟舆是金黄色,彩饰金线,看仪制是贵妃品阶所用。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庄贵妃,正是安王生母,看翟舆的方向,似是刚从长信宫出来。
翟舆行至跟前,商丽歌垂下双眸未有多看,待一行人尽数过去,商丽歌才起身入了长信宫。
这是商丽歌第二次来了。
长信宫比原先兰妃所住的芷兰宫要宽敞明亮不少,听说是庄贵妃娘娘亲自为兰妃选的地,离勤政殿也近。院子里依着兰妃的喜好摆了多盆墨兰,如今不是兰花盛放的时节,看上去却也郁葱得错落有致,不见半点萧条。
有那么一瞬,商丽歌恍惚有种回到红楼小重山的错觉。
千珏掀了帘子出来,低眉朝她行礼。商丽歌入内,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屋子里很亮,虽然开着窗,但还是点了一屋的明烛。宫里用的都是上好的灯油火烛,经燃少烟,然点了这一屋子,还是透出股异味来。
薛兰音就坐在明镜前,见到商丽歌朝她招了招手:“来,替我将这簪子戴上。”
薛兰音手里的是一支细长的玉兰簪,簪身透白,只有簪头一点翠绿,似晕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玉兰香。商丽歌上前接过,小心插入薛兰音鬓间。
明镜里映出薛兰音的脸,她今日穿得素净,钗环首饰也极为简单,她本就适宜这般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没有金玉的裹挟,反倒衬得她愈发眉目如画。
商丽歌望着镜中人,想起公子挂在静室里的那幅画。
初见时不知,如今商丽歌自是知晓,画上那人就是先皇后。只是那幅画上没有描摹先皇后的五官,眼下看着薛兰音,商丽歌忽而觉得,当年的先皇后许也是这般神色,笑意清浅,眉目温和。
然落在这富丽堂皇的宫中,愈发显得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