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宋末元初的时候,洛阳有一伙盗墓贼,为首的姓朱,这人有个绰号叫“朱漆脸”,为什么有这绰号呢,原来他在盗掘宋太祖赵匡胤的永昌陵时碰上了奇怪的事情:在他撬开棺木后,发现赵匡胤居然尸身未腐,他想取下赵匡胤尸体上束着的玉腰带,但是尸体太沉,没法硬取,他便想出了一个法子,绳子一头束在尸体肩下,一头套在自己的身上,面对着将尸体拉起来,乘势就把玉腰带解下来。不料,尸体这时竟喷了一股黑色粘液到他脸上,从此无法洗掉,变成了“朱漆脸”。
那人脸色微变,问道:“朱漆脸不至于吧?她又没有喷东西到我脸上。可是手指感觉黏黏糊糊。”
老头忙叫一个举火把的人过来,叫他在火把下仔细看看手指。
“这是什么东西?”那人两眼瞪得圆溜溜。
在他的拇指与食指之间,有一层白色的类似石灰的粉状物。
“不会是马台吉抹在她脸上的吧?”老头猜测道,“我那天看见他拿着一个红布条和一个陶罐,说是要救新娘子。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新娘子的尸体。这小子难道突然通融了阴阳术?”
听老头这么一说,那人顿时大惊失色,惊惶道:“莫不真是尸毒?可是……既然新娘子能在今晚回来,她应该是灵魂,没有肉体的呀。既然那只是鬼魂,我又怎么能染上尸毒呢?这……这……”他一会儿看看手指,一会儿看看老头,似乎要这两者之一给他解答疑问。
老头悄悄道:“也许是回煞的鬼魂先附身在马台吉藏起来的尸体上,然后走出来发现躲在衣柜里的人的。搞不好……”老头正要往下说,却一口干咽,连着后面的句子咽进了肚子里。
“搞不好怎么?”那人拉住老头的衣袖,迫不及待问道。
老头生怕他那双染了尸毒的手碰到自己,急忙挣脱,又甩了甩袖子,这才说道:“搞不好马台吉之前想方设法隐藏新娘子的尸体,就是为了等回煞夜的到来。”
“你说他特意等回煞夜?”那人更加紧张了,两条腿止不住的颤抖。
老头的眼睛映照在火把下,瞳孔变成红色。他就微眯着那双红眼,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人死不就是因为魂魄散去吗?但是回煞夜亡人的灵魂会回来走一趟,我估计马台吉故意保存尸体,就是为了在今晚使新娘子的魂魄回到尸体上去。”
“这样能使尸体复活?”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打了一个剧烈的寒战。
“听起来是不可思议。但是你想想,马台吉既然能让开始腐烂的尸体恢复成这副模样,那么很可能他也有办法使失去的魂魄回到亡人身上。”老头用那双红眼睛瞟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新娘子。
老头的话刚刚说完,地上的新娘子居然发出一声咳嗽。
这真真切切的一声咳嗽,吓得大部分人立即夺门而逃。秩序顿时大乱,火把扔了一地。火把烤着潮湿的地,发出呲呲的声音。屋里顿时暗了许多。
☆、许多的如果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如果”。
如果县太爷的闺女看上的不是马台吉,或者如果马台吉的迎亲队伍没有遇到马贼,或者迎亲队伍选择的不是那条道,或者如果马台吉选了另外一个黄道吉日去迎亲,或者如果马贼的头领只恋财不贪色,或者如果县太爷的闺女没有自杀,马台吉最后都不可能变成歪道士。
即使有这么多“如果”会让故事的走向偏离原来的轨道,但是有些事情仿佛是上天安排好了,各种细微的因素配合得天衣无缝,毫厘不差的让悲剧发生。
躲在衣柜里被吓死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他没有跟人打赌,如果他的胆子很小,如果回煞鬼不敢进屋,如果回煞鬼没有发现衣柜异常,他都不会被活活吓死。
他的死,仿佛是早就预定好了的,就在那个时间,就在那个地点。跑不掉,逃不脱。
即使……即使那个穿着绣花鞋的不是回煞鬼……
新娘子从地上坐起,看见剩下几个吓得忘记逃跑的村里人,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表情,用手掩了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假装新娘子来偷吃供品的……我实在太馋那些东西了……好好的不吃,却要供给死人……”
“你……”手指上沾了白色粉末的男人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我不是回煞鬼,我是邻村张翠娭毑的孙女。”假新娘子说道。
“张翠娭毑的孙女?玲玲?”那男人惊讶道。
“是。我是玲玲。我父母死得早,奶奶带着我,没得吃没得喝,从小到大没饱过肚子,更没吃过苹果。”她的手一抖,几个没有红透的苹果从袖子里滚落出来。原来她不但吃了苹果,还往袖子里塞了好几个。“我听你们说今晚这里没人守夜。我就偷了新娘子的衣服和鞋子,假扮回煞的鬼来吃东西。没想到真的回煞鬼躲在衣柜里,把我吓晕了。”
那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问道:“你脸上擦了雪花膏?”
玲玲畏缩道:“也是偷的……怕人认出我来……”
妈妈说,其实那时候一般人买不起雪花膏,很多爱美的胆大的女子将婴儿痱子粉拍在面颊上代替雪花膏,再住颧骨上擦一点已经不香的胭脂。照照镜子,穿着开叉的旗袍,怯怯地走出门去,但招来刺人的目光,便生出千夫所指的恐慌。有些女子赶紧逃回家,舀一盆清水,洗净痱子粉,素着一张脸出门,心里方踏实了。
所以我猜测玲玲在脸上涂的并不是真正的雪花膏,而是厚厚一层痱子粉。这样也可以解释那个男人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疑惑。
那些吓得夺门而逃的人来到马台吉的叔叔家,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马台吉,他的新娘子的鬼魂回到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