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得不到下一步的指示,正巧甜喜手里拿着一张名片从餐厅出来,拦了辆出租车要走,急得小方只好扛着廖大爷继续跟上。
载着甜喜的司机师傅似乎是个浪漫主义,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反而开着车窗,放着摇滚乐,时不时地还跟着唱两嗓子。
正巧,甜喜也很喜欢音乐,最近尤为好感摇滚。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风景,她心里压着事儿,也就没管热不热的。
周六要去吃饭的那些朋友全都是贺召的发小,对她来说就像是家人聚餐,带着叶敛青一起过去跟见家长官宣无异。她模仿了正常人那么久终于迎来了高调表演的机会,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见证她的“幸福”,会明白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只知道黏着贺召拖后腿的妹妹。
善事只有亲自做过才能明白其中辛苦,何况贺召已经做了三年。
三年前的8月23号,甜喜记得很清楚。距离她能重新回到学校不足一个周。
外婆去世了好几天终于被村里人送去火化,而她却因为外孙女的身份不被允许参与。她父母双亡,村里人都说她是外婆在路边捡来的。村长打发了她800块钱火化补贴费,让她以后留在外面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她知道,那些人不过是怕她分走外婆的遗产。
认命地从殡仪馆离开,她走了很久,走到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看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又渴又热的她几乎丧尽了活的意志,冒出了想沉入河里了结痛苦的念头。
就在她穿过河边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疾驰而过,差点把她撞倒。
她意识恍惚,反应迟钝,多亏了有个好心人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去,这才避免了事故的发生。
那个好心人就是贺召。
扎着个小辫,头发微卷,穿着宽松的藏蓝色t恤,工装裤。贺召高大的身躯把她护在身后,抬手指着那辆闯红灯过去的摩托车破口大骂:“操!你大爷的,老子记住你车牌号了!”
摩托车主不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嚣张态度分明就是故意的。
甜喜被吓蒙了,半天没反应,而这反应又把贺召给吓蒙了,以为她受了什么伤。
把她带到街角水果店,贺召顺手给了她切了两块冰凉的西瓜。一口甘甜入嘴,甜喜就这么在一瞬间重新拥有了活着的实感,心头泛堵,不自觉地掉下眼泪来。又连吃了好几口,吃得太急,呛得直咳嗽。
一旁玩手机的贺召吊儿郎当地笑她:“西瓜这么好吃啊?”
甜喜闻声抬起头,眼神万分局促。
营养不良的她下巴尖瘦,掉过泪的眸子盈着一层水光,眼眶红红的,更显得脆弱可怜,与蓬勃盛夏相反的是她颓靡的生气,仿佛随时会被万物吞噬得一干二净,消失得悄无声息。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乖顺得不成样子,呆滞的大脑不懂得如何回应玩笑,只能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对他说:“谢谢你。”
很轻的三个字,重重地砸进贺召的心里。
在烈日中孤独流浪的女孩遭受过什么,他不想问。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询问和描述的过程会撕裂伤口,产生痛苦。
他只想留她再坐一会儿,可她好似很害怕给他惹麻烦,缓了缓力气便着急起身,说自己该走了。
贺召问她去哪儿。
她没有具体的回答,就说会去远一点的地方。
多远才是她想要的远?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求生的欲望淡如一滩死水,就算她出门马上跳河,贺召也不会觉得意外。
“再吃点西瓜吧……”不知道该怎么更好地挽留,贺召又切了两块瓜给她,“这店里别的没有,水果管够,你随便吃。”
甜喜受宠若惊地接过。
她已经吃不下太多,但不好意思拂了贺召的好意,吃完了西瓜吃葡萄,吃完了葡萄又吃黄桃。闷声往肚子里乱塞的后果很快来临,没多会儿她小脸煞白,急性肠胃炎发作,额头滚烫。
贺召不了解她的身体有多脆弱,更不懂得如何照顾这个娇弱的女孩,骑着摩托把她送到医院后打了个电话,直接把几个发小叫过来帮忙。
正值傍晚,又是周六,哥几个都闲着。
挂着吊瓶的甜喜睁眼就看到这种大场面,一群陌生人,男女都有,围在她病床边,对她嘘寒问暖。有的给她倒水,有的说刚买了粥,有的非要给她讲笑话,还有的问要不要替她把贺召打一顿。
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记不住他们的样子,可他们真实地存在着,守着她,好像她有多么重要一般。
当天夜里她情况好转,不用住院,大伙说先送她回家。
她磨磨蹭蹭,走到路边时犹豫着拉住贺召的衣摆,偷偷地说:“……对不起,我,我没有家。你们不用送了。”
贺召愣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可怜还要主动道歉的人,他下意识反手拉住她的手腕,怕她会丢了似的,回神对其他人说:“这么晚了你们就别折腾了,先回去吧,我送她就行。”
众人没有异议,就此在医院门口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