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回头看了她一会儿,就好似坠落进他冰冷空洞的眸中,在那死海般幽暗的水面上,漾开一道又一道染血的细密涟漪。
“姜念念,你真是个好人。”
姜念念动了动唇:“沈愈……”
她突然觉得今日的沈愈有些陌生。
沈愈接着道:“可是,我不喜欢好人……一点都不喜欢。”
说完,沈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姜念念一个人在原地。
……
时镜跪在水牢的石地上,继续道:“月清捡到重伤的我,本就是偷溜出来,想去青丘以外的地方看看。我伤好后,她们姐妹俩便在一个月夜,和我一起溜出青丘,回到日暮里。”
“月怜喜欢上了我,可我的心里却只有月清一人,天意弄人,月清爱的,竟是殷若虚,我们四个人,纠缠不清,现在想想,可笑至极。”
“后来的事,便如你所知道的,月清嫁给了殷若虚,而月怜嫁给了我。狐千秋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和她们断绝关系,让她们永世不得回到青丘。”
时镜滔滔不绝地说着:“沐柔比你晚一年出生,你那时还小,或许不记得。月怜一直知道我心里有月清,心怀怨恨,她为了报复我,在几个月后抱着沐柔远走高飞,我找到她时,只看到她的尸体,沐柔却不知去向,我唯一记得的,便是我女儿的脚上有一小块红莲胎记……”
殷不弃静默地看着地上的血水,红色的眼眸中却是空洞无光,他出声道:“我对你的那些事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我母亲的死因。”
时镜叹着气回答:“你一生下来,月清就陷入痛苦中,因为她发现你是返祖血脉。果不其然,冥煞怨种应运而生。”
“本来月清是想用秘术将你体内的冥煞怨种给挖出来,可这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结果可想而知,她失败了。你可能不知道,冥煞不仅会影响周身之人,还会对宿主本身造成严重的摧残。月清为了你,最终还是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压制冥煞,使你需要承受的痛苦降到最低,当时我也在场,而这,也是她求着我帮她完成的,她的要求,我一向没办法拒绝。”
如此种种,从时镜嘴里讲出来不过寥寥数句,却让人感到无限心酸。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你九尾的身份和你体内的冥煞怨种,你一定会死,于是我用凶厄之名来掩盖,废除你的修为,降低你的存在感。”
殷不弃的指尖微微颤抖,手背迸出一道道骇人的青筋。
时镜继续道:“而我,因为帮助青丘九尾抑制冥煞,被天道摒弃,失去了卜测之力,但为了不让世人怀疑,我只好以卜测出冥煞和九尾作为灵力大伤的借口。”
殷不弃垂眸。
难怪许多年前,他离开日暮里时,沈愈告诉他时镜灵相不稳,受到反噬。
想必就是帮助母亲施法过程中灵力大失。
“你那晚说救世九尾腿上有红莲胎记,只是想从闻时礼手中保下唐沐柔。”
“是的。”时镜点点头。
殷不弃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清河镇操控阴灵的人是你吗?”
“不是我。”时镜接着说:“你知道沐柔还没有死,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找她……我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么多年,我亏欠她的太多了……”
“放过她?”殷不弃的声音凝成一条线,眼里似是含着化不开的火,
“时镜,你好天真啊。你知道她害死了多少人吗?如果不是她,殷辞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就当我求你,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是做错了,你若心中有气,就冲我来……”
唐沐柔这个名字,越提起,殷不弃心中就越悲恨,他转过身,冷冷道:“时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对和错。”
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用极了力道:“只有愿不愿意。”
殷不弃不再理会时镜的哀求,向外走去,黑色的长袍尾部浸在血水里。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竟是温和的笑起来,眼里却透出一种血红的癫,映着清隽的轮廓变成让人绝望的狰狞,声音极是细微:“而我不需要拯救,也不需要宽恕。”
出了水牢,殷不弃的心里开始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