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事,果然也不出他所料,与崔桐玉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知道崔桐玉想要什么,无非是为了她和玉辞二人下半辈子的安逸和富贵。
他的这位长嫂,一贯比长兄要有城府计谋得多,便是落到这样的境地,也仍旧记得还能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让他一时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叹息。
事已至此,他本也从没有过赶尽杀绝的意思,隔日便着礼部与宗正寺以亲王礼操持赵怀悯的身后事。
出国丧期后,又下旨令崔桐玉为亲王妃,给玉辞郡主的封号。
这对母女,往后也算能与寻常宗室一样安稳度日了。
消息传出去后,宗室中的其他亲王、郡王、公主、郡主都无异议,民间亦有称赞之声,一切都看似平淡无奇。
唯有咸宜公主赵襄儿,听说消息后,郁郁不安,于一日夜里聚众宴饮时,借醉酒大放厥词,言辞之间,颇有对新帝的不满,甚至暗指废太子的死与新帝脱不了干系。
在座众人皆劝其谨言慎行,不可随意污蔑造谣。她却一字不听,说至情绪激动时,竟当众号哭,连声不绝。
最后,还是与她分两府
而居的杜燕则被人唤来,匆忙捂住她的口,将她带回屋中。
过去,张扬的行事给她招来许多怨恨。这两年,她稍有收敛,可每每遇事,又忍不住脾气,当场发作。
毕竟是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情,哪里是两年就能轻易改掉的?
好几次,都有人将她的行径一一记下来,在朝中和宗亲之间到处流传,逼得赵恒一再削去她的食邑,到如今,已与其余公主相差无几。
到这一回,再被人传至宫中,俨然又引起轩然大波。
赵恒无可奈何,干脆将她公主的爵位降下一等,变作亲王女该封的郡主,又命她出城,在皇陵中守足年。
姊弟之间的情分,在这一年也算彻底到头了。
兄弟姊妹之间,没了父母的维系,便仿佛断了韦编的书简,轻轻一碰,就四散开来,掉落一地。
只是,日升月落,不曾为任何人改变。
赵襄儿离去不过几日,她那些充满怨气与悲痛的话语好像还在众人耳边回响,转眼长安城便恢复了过往的繁华似锦。
到第二年五月,赵义显的灵柩在太极宫停放满整整七月,终于在文武百官与皇亲宗室的陪同下,由赵恒领着,送往郊外皇陵入葬。
棺椁入土,仿佛将一个时代也从人世间带走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当了四年尚书令的老臣邱思邝,也将早已写好的奏疏上呈朝廷,请求致仕。
当初,王玄治愧而请辞时,他不过是临危受命,暂担起大任,只等着朝局稳固后,便要退而致仕。
可是,年复一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上至赵恒,下至其他同僚,都极力挽留,使他不得不一次次多留。
到如今,皇位的交接已顺利过去,眼看新皇踌躇满志,从最初为太子时的需要从旁辅佐,到如今羽翼丰满,独掌大权也游刃有余,前有近几年新提拔的忠臣良将开疆拓土、安定社稷,后有年幼聪颖的小皇子茁壮成长,他再没有后顾之忧,终于能下定决心,放下一切。
君臣相对,赵恒难免百感交集。
邱思邝是苏仁方当年的故交,几乎算是看着他从少年时期一点点长大的。两人的性情虽相去甚远,却都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大气在。
赵恒看到他,时常会想起苏仁方。
苏仁方已逝,他没法如养子一般好好尽孝,对邱思邝便更有一种尊敬在,对其致仕的请求,稍加挽留不成后,便遗憾答应了。
邱思邝最后一次到大明宫参加朝会的那日,赵恒请他留在宫中,一道用饭。
月芙则亲自出宫,将邱思邝的夫人陈氏也接进来。
夫妇两个带着一双儿女,如寻常晚辈一般,陪着老人们用了一餐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