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出关一条路,北行二百里,塞外有个地方叫集宁,它在阴山脚下,有许多让人魂牵梦绕的名字。
出塞的大明人把它称作兴和路,这是它明初的名字。
驻牧于此的蒙古人把它称作集宁路,这是它在元代时的名字。
更早的时候这里是幽州代郡,是并州云中,王昌龄所言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最东端,就是这里的大青山。
从这沿着山谷向西走,再走上二百里,就是在巍峨山脉中整个蒙古草原的锁钥之地,归化城。
大明金国的土地极为肥美,在群山环绕之中,这里有三百里板升之土,有一望无际的驻牧草原,从北方向南看,归化城与其说是俺答的城池,倒不如说是大明最北端的关塞隘口,因为土默川就是古代的敕勒川。
平坦的高原上难得有阴山这样的高大山脉,再加上山南的黄河河曲,使山南不论放牧还是农耕都极为优越。
俺答的死,让这片草原进入了新时代。
汉人大举北进的时代。
在集宁,这个去年有了第一个驿站的地方,今年迎来了第一家常驻商铺,名叫出口火器铺。
店老板是个年轻的北洋军小旗官,运城人,山西盐商之子,名叫王越,家里从事盐、粮、煤、丝绸与冶铁行业,从小喜好舞枪弄棒,跟随武师学了一身武艺,还未成人就跟着家里跑运入京师的煤炭商路,只等着长大接班管理这摊子事,结果万历把煤炭卡了。
一气之下,说来王越这个一气之下也很有意思,他居然一气之下跟着北洋来招兵的募兵官走了。
这种家庭出身优渥受到良好教育的兵在军官眼中都是好苗子,将来是可以做部将的,因此也倾力培养,在北洋两年学到不少新东西,绘图、蒙语等技术都掌握的很好,赶上这两年时局有变,一出北洋练兵场就被赐下小旗官的官职,着他带人跟着商队一道出口。
他带的旗军不是北洋军,是一小旗从天津卫抽调的军户,一个总旗才让他凑出一小旗勉强能过眼的精悍之士,赶着十辆大车跑到集宁这个地方开了一家火器铺子。
这家隶属于北洋军府的出口火器铺在草原上看起来并不孤单,隔壁是大明新建集宁驿,门前没多远是终年川流不息的松林河,在周遭牧民穹庐的拱卫下,深沟高垒中的火器铺、营房、粮店、库房拱卫着驿站。
高高的围墙外此时停靠着十几辆大车,车队里没有军事物资的北洋特产封包,说明这是一支完成归化城输送任务的商队,背着手的王越眯起眼睛挤了挤鼻子,笑道:“我就知道您还得回来。”
“您是不知道啊,当时百户让我选,选在集宁还是归化城开铺子,咱一眼就相中了集宁,为什么?因为归化城往北走的路它不好走啊,得翻大山,从集宁拐回来再往北走就不一样了,好走。”
“这不,您这就又回来了。”
王越嘿嘿笑着,张开双臂走到门口,问道:“怎么样,您的商队有五张铳票,北边草原上可不太平,要做买卖哪儿能没几支火器防身,买几支?”
在他面前的,是一支来自同样出自山西的商队,商队首领苦大仇深,自怀中摸摸索索拿出五张皱皱巴巴的铳票,理都不理王越这个小旗官,各自商量着究竟要购置几杆铳。
王越又插嘴了,道:“鄙人提醒诸位,铳票只能用一次,不论您是买五杆铳还是一杆铳,为防止向塞外走私火器,可都得给我五张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