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我咬咬牙,拿起铁锨,铲起了第一锨黑泥。
我们流着眼泪把“张红”安葬了。当我们把泥土抹平,墓碑扶正时,看着墓碑上空空的额首,我们愣住了。张红没有留下照片,大火把一切都吞噬了。
正在犯难时,蓝湄打开钱包,从中抽出一张照片。哦,是那次我们三个一起在卡通照相游戏机里照的那一打游戏照片。照片上,我们三个做着各种鬼脸,精灵古怪。
“行吗?”蓝湄询问地望着我。
“行啊。”我接过来,把照片卡在墓碑的“照片处”,轻轻地说,“张红,瞧,我们这下全来了,你还会害怕吗?”
这时,一阵风袭来,苍劲的腊梅一阵摇摆。一股凛冽的清香幽幽地袭来,稍纵即逝,梦境一般。
苍白的墓碑上,三个青春的女孩正在笑着、闹着,好像尽享了天底下一切的春光灿烂……
蓝湄一直在哭。
她不愿意回去,像泥一样瘫坐在地上,伏在冰冷的墓碑上低声啜泣。她在哭张红,也在哭自己。
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点燃了蓝湄的一支烟。
远处,西山如黛,阴郁而沉默。
慢慢的,天暗了,周围的阴气一点一滴地涨了起来。
“蓝湄,回去吧。”我哑着嗓子说,然后掐灭烟扶起她。不知何时,她的脊背竟然瘦削得骷髅一般,这令我大吃一惊。
她听话地止住哭,目光呆滞地从小坤包中摸出一个化妆盒,借着墓地惨淡的光线,一步一步小心地补着妆。
我平静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因为一直在啜泣,她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画不好细细的眼线和卷翘的睫毛。好几次了,她都将浓黑的眼线画飞出眼眶,搞得眼睛一塌糊涂。
终于,她将化妆盒气愤地往地上一掷,捂着脸又哭了。
“不要画了。”我淡淡地说。
“我要靠这个吃饭,不画怎么填饱肚子?”她咬牙切齿地回答。
我长叹口气,拾起化妆盒,托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帮她画。
可能因为不节制的生活、抑郁的心情,她的皮肤已经松弛了。两个树叶一样的眼袋无论用再多的遮瑕膏也于事无补,眉宇间的皱纹也从以前浅浅的一抹变为刀刻的几道深深印痕。
我越往下化,心中越难受。“别做了,瞧你都老了。”我放下笔,注视着她的眼睛。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说,捏捏自己的脸颊,“没关系,老不怕,反正我的日子已经快到头了。”
“什么时候合同到期?”
“再有两个月。钱一拿到,我立刻办理签证,顺利的话,今年六月我应该可以站在剑桥康河边上了。”她说着,灰败的脸乍然如同死灰复燃般明亮了。
我看得害怕,她灼灼的目光在坟堆中有如鬼火般或明或灭。我脊背一阵发紧,紧闭着嘴巴,拿起苍紫色的胭脂刷,往她脸上一圈一圈刷起来。
回到紫玉山庄时,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在,一看到我回来,他们每个人都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口气。
“青青,来,快吃点儿热粥吧!”李姐心疼地给我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虽然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头更是痛得厉害,但还是感激地伸出双手,接过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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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薄薄的碗从我软绵绵的手中滑落,砸到坚硬的瓷砖地面上,四分五裂。
我愣愣地看着,突然眼前如烟花爆炸般飞出满天的星星。我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再也无法动弹。
我病倒了,发高烧,神志不清,浑身瘫软无力。
此时正是北京的流感暴发期,我毫无疑问地感染了流感。一连六天的抗生素滴入我的血管之后,我的热度还一直在低烧阶段徘徊,于是,医生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性的病症。
这些天,庄一同放弃手中一切,一直陪着我,寸步不离。我想我现在的状态可能与当年冰儿患病时有些相像,往事像阴魔一样又缠住了他,他像大难临头一样,紧张而焦虑。
当然,他是成熟的。当我醒着时,他总是平静再平静,但一旦我闭上眼睛,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忧心忡忡的目光。
我想,所有的人都无法想像,一个人该如何承受两次一模一样的痛楚。
幸好,检查结果出来了,我除了血象高些外,别的一切还算正常。医生认为,我是由于过度紧张以及受到外界刺激所致。于是,他们建议我外出疗养。他们认为,目前我最需要的是把过于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
这时,距离考研只有三天了。当一同试探性地向我提出后,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切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