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天晓得!
我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白天,我缩在冰儿阁楼里复习会儿功课,写会儿字。下午,庄一同从办公室里一回来,我们便躲在书房里,泡壶酽酽的香茶,一头扎入一个玉的海洋,云山雾罩,再也出不来了。
以前,我只知道玉是“石之美也”,如今,跟一个渊博的玉痴朝夕相处,我才发现,玉的世界竟是如此博大精深:
传说中,最早的玉是黄帝的食品。《山海经》中说:“密山之上,丹水出焉,其中多玉膏,其源沸汤,黄帝是食……”
小小的“玉”竟然是两千多年来中国谦谦君子的道德图腾。“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
中国是玉的故乡,翻开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考古你可以发现,在石器和青铜器时代之间,还存在着一个玉器时代……
“玉不琢,不成器。”没加工的玉料,即使和田玉,外表也和普通石头、鹅卵石差不多。
新疆的昆仑山主山脉北坡奔流出两条亿万年的古河流。一条是玉龙喀什河,吞吐着世界上最美的和田白玉;一条是喀拉喀什河,吞吐着世界上最美的和田墨玉……
为了寻找最宝贵的羊脂白玉,从春秋起,这两条河边便聚集了许多捞玉的影子。他们有的拿着锤子在山上挖凿;有的赤身裸体跳入冰冷的水中打捞;有的攀登到四五千米处的雪山上去捡。两千多年了,这些影子从来没有消失过。如今,贪婪的人们更是驾驶着挖掘机不分昼夜地在冰清玉洁的山上轰鸣、挖凿。于是,仁慈的大自然几乎要发怒了……
由于人的贪欲,自然的馈赠亦是越来越少。采玉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他们不仅时刻面临自然的危险,更重要的是提防同类的眼睛。有时,人性与兽性的转变仅仅是在几秒钟……
玉属阴性,捞摸时最好由同属阴性的女子下水。月亮亦属阴,因此,月光下,水中有玉时,水面上会泛出闪闪银光。女人循光而去,往往能找到白如羊脂的美玉……
……
玉是种奇怪的东西。当你不懂它时,你会喜欢它;当你懂了它时,你会爱上它。看到我日渐爱恋的样子,一同多次认真地提醒——不要痴迷。
“为什么?”
“玉是宽容敦厚的,它讲究随缘、心平气和地对待得失。一旦痴迷你便会迷失本性,这不是玉的本性。”
“玉的本性是什么?”
“是人性。”
的确,“皇”字拆开便是“白玉”。白玉是玉中极品,皇帝也是人中极品。玉是人,人如玉,所以,玉才能通灵,人才能高洁。
我越来越无法离开玉、离开一同。因为我崇尚高洁,希望做一个高尚的人。
生活一旦充实起来,时间便会长上翅膀。几乎是转眼间,天气陡然间转凉了。
从初夏到深秋,我已经在紫玉山庄住了将近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我曾经到原来的住所和北大附近找过张红十多次,但她像一个气泡一样从空气中蒸发,再也不见踪影。我也曾经和蓝湄联系过几次,她依然和那个台湾商人厮混在一起,看得出,她的忍耐早已经到了极限。如今她就像是在就着美酒强行吞咽一盘苍蝇,用酒来麻醉自己的感官,营造一种“琼浆珍馐”的错觉。当然,她每吃一只,梦想便靠近一步,所以,她吃得还算津津有味。
对于我,她虽然不像张红那样激烈,但言语神情间明显地表示出疑惑与不屑。我不想与她争辩,再也不像数月前渴望张红理解自己那样急不可待。在这个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有发生、存在下去的理由,我们为什么要一味强求他人的理解呢?
还是那句话:问心无愧,俯仰自得,便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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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月,北大又开始了每年一度的研究生报名。不知为何,虽然我的学业一直没有落下,但对今年的考试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庄一同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去报名。我说不知道。他则建议我,最好先不要行动,等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想清楚。我不明白自己的未来和光华学院的经济管理研究生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明白,每天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听枯燥无味的经济理论能给我带来多大的乐趣;我更不明白,若干年后,做一个一丝不苟、笑容矜持、八面玲珑、低头顺目的“小白领”能成就我多大的满足感?
但,我还是去报名了。就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开着宝马跑车,穿着冰儿生前的白衣绿裤,晃晃悠悠地来到北大。
不得不承认,有时人们的很多行为,都是屈从于一种“惯性”。
因为觉得这辆白色的宝马过于招摇,我把车停到了西门外的花卉市场门前,然后,背着书包,步行进入北大西门。
北大还是那个北大,渊博而厚重。而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拎着个破箱子,蜷在未名湖畔的长凳上不知所措。
人就是这点好,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戏剧,无论悲剧或是喜剧,跌宕着、丰富着、沉淀着、感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