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同便是这样一个人。他身上有一种亲和可信的力量,让人尊敬、让人亲近。
除了我们每个人生活的变化,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也在我们之间潜滋暗长。
我恢复了对一同著作的帮助,为自己前些时候“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躲避感到好笑。缘分自会来去,我们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它的。况且,我亦是如此痴迷于那一个浩如烟海的玉的世界,痴迷于和一个博大深沉男人的相处。
我一直都正视自己的感情,因为我亦是个冰晶剔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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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从鼓浪屿回来,我越来越离不了一同。一会儿看不到他,便会觉得心神不安,便会像孩子一样去找他。而他,无论何时何地,看到我,总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在外人面前,他介绍我为他的“小朋友”,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我开始关心他,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我买来许多养生方面的书,每天和李姐一起为他做出花样不同、营养健康的食品。我还学会了按摩、拔火罐,虽然我的手艺很拙劣,但多多少少会减缓一些他的疼痛。一同的睡眠不好,临睡前我总是为他读些平静安详的书助他入睡,而天气好时,我们则会全家一起去体育场打球、去北京周边郊游。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冰儿。像冰儿那样爱护着庄一同,像冰儿那样离不开他。但,我又和冰儿有所不同,我对他既依恋又迷恋。
我不敢断定自己是不是爱上他了。毕竟,他的年纪可以做我父亲,但他却是一个如此值得女人爱的男人。
事实上,我并不了解他。他的往事像个谜,或许太痛楚,或许太甜蜜。他不说,我不问,甚至不会胡乱猜忌。在我心中,他是不容亵渎的。
我的小说进行得还算顺利。第一次写长篇,难度超乎我的想像。有人说“写小说是种慢性自杀”,的确是这样,因为这不仅是重脑力劳动,也是重体力劳动。而其中最痛楚的是这个工作孤独得要命,前途未卜、漫长得望不到边际。
好多次,我都想放弃,是一同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他喜欢读我的小说,每天晚上都读,同时还对情节、写法提出一些建议。他的建议总是恰到好处,既不会打击我的自信,又不会抬高我的虚荣。有时,他觉得我写得过于浮躁了,便会建议我缓缓,然后向我推荐一些好的散文、随笔甚至哲学方面的书,这让我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渐趋平和。
他,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他,让我的每一天都充满憧憬。
而与此同时,一同的著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今,我们进行到了“琢玉”这一部分。“玉不琢,不成器。”琢玉是玉的灵魂,好的玉匠能让一块简单的玉料活起来。
为了把这一部分写得更趋于现实,一同经常带着我驱车到北京附近的珠宝加工厂参观。在一些老式的玉石作坊里,我看到了头发斑白、与世无争的琢玉师傅,看到了一块鹅卵石般的玉料如何被开片,绽露出温润的玉心。我还看到了《穆斯林葬礼》中写到的“水凳”和“解玉砂”。一同告诉我,解玉砂其实就是硬度很高的宝石,如红宝石、钻石等被放在臼中捣成糊状并兑不同分量的水。它是分解、打磨玉最主要的工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便是这个道理。
由于一同的博学与亲切,我们在这些玉作坊中交了许多朋友。当大家了解到一同正在编一本关于玉的著作,几乎每个人都殚精竭虑地帮助我们。有的拿出祖传的古玉任我们观摩,有的告诉我们玉的传奇和知识。他们都是普通的匠人,不会说大话,但他们的热心与诚意经常把我们感动得无以言表。
这真是一段美丽的日子,安详平稳得让人想起四个字——地久天长。
聪明的农夫为了让驴子乖乖地拉磨,总是会用黑布把驴眼蒙上,然后在驴鼻前方吊块香气四溢的东西。这样,愚蠢的驴子便会在香气的引诱下,闭着眼睛在一个空洞乌黑的世界里卖命地追啊追,哪怕追得筋疲力尽、口吐白沫,只要一息尚存,它愚蠢的四肢便不会停下来。然而,事实上,那块香气四溢的东西往往只是一块蘸了肉汤的烂棉絮……
在我们人类的世界中,许多人的智商其实还不如一头蠢驴。
方卓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总有一天”,只是当这个“总有一天”到来时,它都有点儿发馊变臭了。
方卓真的很不幸,还没有享受几天驸马爷呼风唤雨的威风,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大厦像美国帝国大厦一般“呼啦啦”一声巨响,土崩瓦解。
那两个“老不死”出事了。老头子不仅贪污受贿,而且侵吞、转移国家公共财产到自己夫人名下。而老婆子那个曾经多次跻身于北京十大优秀企业的公司也因为侵吞国家财产、偷税、漏税等多项罪名被查封。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夫妻双双锒铛入狱,家庭财产悉数充公。
其实,中国这种因为裙带、家族关系导致的腐败案件层出不穷。两个“老不死”数十年来的权倾一时、财盖四方总有一天会被摧垮,只是苦了刚刚入赘的驸马——方卓。
方卓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梦想被两个不争气的“老不死”给断送了。可这还不是最糟,更可怕的是,他兢兢业业帮丈母娘做的那一大套假账被查明,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被牵连进去,一连在公安局的小黑屋里关了十数天。要不是两个“老不死”的拼死保他,估计他至少也得被关上个一年半载的。
虽然他没有被光华学院除名,但还是因此出了名。不知是他心理作祟还是真的事实如此,他觉得学校中到处都埋伏着眼睛和口舌,他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样,自卑阴暗,无法抬头。
以上这番话是方卓在电话中向我和盘托出的。不知是因为受了刺激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如今的他,像个老太太一样絮叨。
他说:“真感谢你能听我讲这么多,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
我奇怪,“你老婆不哑不聋,和她不可以说吗?”
他苦笑,问我:“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
“你说呢?”
“是同床异梦夫妻间的距离。”
我沉默。面对今日的方卓,我真有点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问。
“什么也不用,我只想见你一面。”
“我很忙。”我说的是实话。前些日子,一同公司的一位物流经理出国了,我于是经常到“玉缘阁”和中粮广场帮他打点一些杂事。
“我不会占你太多时间,最多也就是喝杯水。”他急急忙忙地说,接着又苦笑,“说实话,即便我有心请你吃饭也已经掏不出这个钱了。”
我的心有些软,“好吧,明天下午四点钟,你到王府井‘玉缘阁’附近等我,我请你吃饭吧。”
这些天,一同生意非常忙。可能因为受上海APEC的影响,北京突然刮起一股复古风,大街小巷、犄角旮旯里都冒出了唐装。而与此同时,与唐装相辉映的玉饰、玉器等也成了最时髦的装饰与礼品。冷冷清清的玉器行突然有如回光返照般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