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彤办事干练妥当,黄昏的时候,已将殷绪的信息整理完全,送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瞧了瞧那两页纸上的小字,笑道,“哀家老了,眼也花了,还是你给哀家读吧。”
“太后娘娘春秋正盛,日月长青,怎么会老呢?”碧彤笑着轻哄,仍是拿起纸张,柔声读了起来。
良久之后,太后沉沉叹了口气。
碧彤也跟着叹气,“原来殷府二公子,是多年前殷烈去江南荡寇时,与青楼女子露水情缘生下的。这样的身世,只怕配不上公主。”
太后道,“青楼女子养大的孩子,难怪孤僻冷酷,与殷府诸人相处不好——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与柔嘉说。”
当然,她也得想想,明日陈昱请安的时候,该怎么好好为柔嘉训他几句。
另一边,殷绪回到府中,面对的是一脸焦急的父亲,与不动声色的长兄。
殷烈早已从管家那里得知了消息,包括殷绪入宫觐见与打伤殷翰,前者显然更加重要,以至于他心神不宁,竟就在大门后的影壁旁等了许久。
见殷绪回来,殷烈急急迎上前,首先见他嘴角带着明显的伤痕,便是倒抽一口凉气,“你就这样去见的太后?”
殷绪冷冷瞥他一眼,没有答话,甚至脚步不停。
殷烈勉强压下不快,换了一个问题,“怎样,太后娘娘为何召你?”
不说话的话,殷烈会不依不饶,殷绪终究冷漠道,“没什么。”太后问的,都是他的私事,本就与旁人无关。
殷烈不满这个答案,追着他的脚步,“怎会没什么?好端端的,太后怎会召见你?”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逆子得罪了什么王孙贵人?
殷绪停住,终于正眼看他,却是说的毫不相关的一句,“我要去西江大营。”
殷烈心头一堵,想不到这个紧要关头,这个逆子居然还有闲心想别的。紧接着他醒悟过来,额头冒出青筋,咬牙道,“你威胁我?!”
殷绪一脸漠然,用姿态表述着:你答应我的要求,我才会认真回答你关心的问题。
殷烈怒不可遏,目眦欲裂,“你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子!”
自家的地盘不去,却要去什么西江大营,这不是摆明说他们父子不和吗?传出去还不让别人笑话!这个逆子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他还敢威胁他!若不是念在那一点血缘,他真该第一次见面,就将他赶出府去!
殷烈心中正悔恨交加,又想起殷绪的身世。他并不是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的人,当初与殷绪娘亲结缘,也是去江南荡寇时,当地一位官员于私宴间推给他的。
那女子音色皆美,而他又喝了不少酒,这才一时失了分寸,不曾想一夜放纵就有了殷绪。
起初他并不知道殷绪的存在,八年后才被人找上门来。那时那个逆子已生了一副阴沉桀骜的性子,令他不喜,谁知道后来竟会愈演愈烈!
殷烈正是愤怒难消之时,恰好侧室周氏听到动静,带着惨不忍睹的殷翰过来了,拿手帕抹着眼泪,哭诉道,“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娘儿两做主啊!”
殷烈被周氏一闹,更觉气血冲脑,喝道,“你这个逆子,你把你弟弟打成这副模样,回来还敢给脸色我看?!”
殷绪想起了,那被殷翰偷出、又摔碎的玉佩。他死死盯着殷翰,眼神如刀,冷酷道,“我只恨没有打死他。”
可打死了殷绪,娘亲的遗物,也无法恢复如初。
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殷烈,他咬牙大骂,“畜生,真是个畜生!给我拿家法来!今日我就打死你这个畜生!”
无人为殷绪求情,三指宽的木杖砰砰打在殷绪背上,留下交错的血痕,而他一言不发眼神冷漠。
打到最后殷烈累了,又不想当真打死儿子传出去惹人笑话,只能停下。
而殷绪也只是擦去不小心咬破嘴唇而流下的血,一脸冷漠地回到了,自己那破败的小屋内。
他蜷缩地坐在塌上,打开了柔嘉送的药瓶。
类似薄荷般清凉幽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殷绪闻了闻,确认其中没有任何作乱的成分,又将瓷瓶盖上了。
他终究没有使用这一瓶药膏。
柔嘉夜里担忧与殷绪的婚事,很晚才睡着,却又开始频频做梦。
上辈子对陈昱早已心死,她的梦中没有几处皇帝的影子,倒是反复见到殷绪。
他一次次地救她,然后一次次地死在她身旁,以最温柔、最坚定的姿态。
“殷将军!”她低呼着醒来,脸上激动未退。
今晚是知夏值守在卧房。听到动静她立刻过来,掀开浅色刺绣帐幔坐到床边,心疼地顺着她的脊背,“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奴婢在这里。”
搂住她的温度如此舒适,柔嘉柔白手指蜷在胸口,慢慢平复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