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琦的这一番话,周则起初听了,觉得挺有道理。
漠北如今的土地、畜产、矿石、作物等等,是朝廷的军队打下来的,如今因为国库无法支付粮饷,所以交由商户打理。
但万一商户经营失败呢?
商行撤资,人员解雇,资金断流,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安北的发展,还有军队的粮饷都会成为问题。
王缙此时也跟着说道:“第五尚书说的只是其一。其二,商人唯利是图,眼下不仅占了土地,还雇佣了大量的边民,甚至还与军队混迹在了一起。假以时日,周副使难道就不担心,安北生乱吗?”
周则一愣,顿时沉默了下来。
第五琦和王缙都说了商户经营官产,可能会给安北带来麻烦。
只不过,第五琦是从经济的角度,而王缙则是从政治的角度。
在周则看来,两个人说的话,似乎都有道理,但似乎都有纰漏。
王缙见周则陷入沉思,决定趁热打铁:“周副使司掌安北事务,自然知晓此事的轻重,一切当从长计议。”
周则也不想和这些人绕圈子,直接问道:“二位此行来寻某,究竟打算做什么?”
王缙:“我们打算联名上疏,请陛下重新考虑安北商户经营官产一事。大唐的官产,自然应当交由官府来打理,而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
周则不解:“既然如此,直接上疏便是,为何要来找我?”
王缙微微一笑:“其实你我都知道,太子殿下平日里不在官所,整个安北都护府的事务,都由周副使来管理。如果您能在奏疏中一起联名,向陛下说清安北的『现状』,那么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周则:“现状?”
王缙:“比如,商行圈地为领,广收边民,又私营战马、铁料,彼此之间互相勾连,恐对大唐不利,理应严查。”
听见这话,周则吓了一跳,王缙的这一言论,可是把商行的经营行为,定性为『或有谋逆』的罪名。
如果这样的奏疏真的递上去,陛下又信以为真,那么整个安北的商业联盟,怕是都要进到锦衣卫狱。
周则正想开口时,周尚突然说道:“官产私营,此法有利于安北繁荣,不可轻易废止。”
王缙看向周尚,发现后者不过是一个低品的小官,刚想开口训斥。
旁边有官员连忙凑上来,低声说道,此人乃是周则的儿子。
王缙先是一愣,接着换了一副笑脸问道:“你说说看,如何有利?”
周尚:“私营产业,为了争取市场,都会尽力提高品质,改进技术,降低成本,从而扩大销路,创造获利。在这个过程中,商行之间,互为竞争对手,虽有合作,但很难会出现勾连的现象,更不会升起谋逆之心。因为,商人最大的兴趣,便是利益,凡事之前,都会比较成本和得利。冒着杀头的风险,却很难实现相应的收益,这种亏本的买卖,他们是不会做的。”
“但是,官营产业,却截然相反。官营产业的事主,乃是地方官府,每年上贡给朝廷的税赋,已有定数。如果今年的上贡太低,会遭到上官斥责,太高,则会不利于来年的考评。所以,负责官营产业的官员,常常会有意控制经营,或是巧取豪夺,从它处补足亏空,或是贪赃枉法,合伙侵吞盈利。长期以往,就会形成官权和金钱的捆绑,最后发展成为既得利益的团体。”
王缙听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那第五琦,看着周尚,面露惊奇之色,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