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香茗,一盘炒豆。
郭昕看向帐外,幽幽说道:“中丞,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孔攸:“什么事?”
郭昕:“安西、北庭虎将何其多也,更别提河西、朔方、河北,遍地都是百战名将,而某不过一北庭副使,虽然经历过战事,但名声不显,又不善言辞。这一次驰援长安,可谓是不世之功,陛下为何在那么多的人选中,不理会其他人,偏偏选中了郭某?”
孔攸喝了一口茶,瞥了郭昕一眼:“你起初是不是以为,郭子仪曾经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过几句?”
郭昕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起初某的确是这样以为的,后来又觉得不大像,以舅父的脾气,不大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孔攸:“我从凉州出发前,也曾经问过陛下相同的问题。”
郭昕一愣,连忙追问道:“陛下是如何说的?”
孔攸放下茶杯,说道:“陛下对我说,一来是因为你奖罚分明、爱兵如子,麾下士卒跟随你多年,愿意共生死,从未有过败绩;二来是因为你意志坚毅,新元三年冬,葛逻禄人犯边,你率军在大雪之中伏击敌军,整整等了三天三夜,最终大胜而归,使得葛逻禄人迁离斋桑泊,再也不敢返回。”
郭昕听到这里,不自觉搓了搓手:“斩首不足五千,不过就是一场小胜,陛下居然也耳闻了,郭某实在是汗颜。”
孔攸:“三来……”
郭昕一愣:“还有?”
孔攸转过头来,盯着郭昕的眼睛,慢慢说道:“三来,让你领军迎战吐蕃,保长安平安,陛下说,之所以给你这个机会,因为这是大唐欠你的。”
郭昕听到这里,疑惑不解:“何谓大唐欠我的?”
孔攸笑了笑:“我不知,你不妨猜一猜。”
郭昕急的凑近一些:“中丞莫要打哑谜。”
孔攸摊开手:“我真不知,当时追问,陛下只是笑而不语。”
郭昕听完,呆坐在原地,口中重复道:“大唐欠我的?”
孔攸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吾等乃是凡夫,陛下却是神人,自然有此一语,你只管安心做事便是。”
郭昕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孔攸:“说起你的事情,我倒想起了另外一人。”
郭昕:“中丞所指何人?”
孔攸:“桑赤若。”
郭昕:“吐蕃大论?”
孔攸:“起初关注到桑赤若这个名字,还是在天宝十二载的敦煌之战。敦煌之战,吐蕃军大败,敌军大将莽素缯死于流矢,敌军大部几乎全灭。只有一员小将,名为桑赤若,带着数千敌军,绕过唐军的重重围堵,平安逃回了吐蕃。”
“战后,陛下当时身为安西节度使,面对军报,瞩目良久。有下属见状,向陛下询问详情,陛下曾经说了这样一段话:这个名为桑赤若的小将,来自论陵钦的家族,这只部族早在数十年就应当迁到大唐了。他身为噶尔家的子孙,如今留在吐蕃,居然还受命领兵,必定是有过人之处。”
郭昕:“陛下有识人的神通,早在十年前,就看出了桑赤若的本领?”
孔攸点了点头:“只是可惜,那个时候无论是谁,都没有将陛下的那番话,放在心上。数年之后,吐蕃军卷土重来。在山阙峰之战中,天降大雨,使得道路泥泞,安西、北庭援军不至,段秀实和常会武率领的唐军孤立无援,最终被桑赤若击败。在那之后,唐军将领才开始真正重视桑赤若这位吐蕃大论。”
曾经在军报中看过山阙峰战报的郭昕,想起末文描述,常会武率军战至最后十数卒,不愿投降,引爆火药库玉石俱焚一幕,不禁喟然。
孔攸见状,劝慰道:“朝廷也是吸取了经验,不仅修缮了安西东援的官道,而且在甘泉水、冥水等等上游都修建了水坝,即便突逢大雨,也能蓄水不使道路被冲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