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六载(757年),十一月初八,凉州宫闱下旨,三日后于凉州官所举行临朝,朝中文武皆入。
十一月初九,入夜。
孔攸站在府门前,看向夜色中的凉州宫城,默然不语。
一身明光铠的申叔公,腰间挎着横刀,走到孔攸身边,开口说道:“凉州营二千卒,如今已经到了北门之外的军镇。”
紧跟在申叔公身后的,是亲兵队首孙阿应。
他走来向孔攸说道:“归义军一千轻骑,从漠北绕行,一路上避开凉州驻军,已经抵达了白亭捉守,与五百亲兵队聚在一起,组成了一千五百骑军,距离凉州城不足三十里。”
孔攸看向远方,幽幽说道:“数个月前,主上得到召回凉州的圣旨。临行前,为了取得河西军的控制,再接替凉州军的防务,就秘密安排你们两部人马潜回凉州,作为机动。不料,皇帝居然不顾河北战局,率先发难,昏聩至此,倒是出乎了我和主上的预料。主上当下被软禁在宫中,不日就会被褫夺兵权,故而成败便在今晚。”
孙阿应:“主上如今身陷囹圄,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吾等也自当坦然前行。”
申叔公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道:“金家老卒,先前都是大唐弃子,如今居然也有入宫要账的一天,实在是造化弄人。”
孔攸转身说道:“从城外到宫中,总共有三道关卡。”
“第一关是城门。凉州城北门,今日职守的将领,乃是大将王思礼的部下。你们率部到了城外,以灯火为号,对方就会打开城门。城门一旦打开,你们便全速赶往宫城。”
“第二道关卡——内城。距离凉州城北门最近的内城大门,乃是明恩门,那里驻守着八百禁军。凉州营负责攻下城门,再死守明恩门,阻止其他唐军入宫。阿应你则率领一千五百骑军,穿行大殿,直接去往内苑,救出主上。而王思礼将军,按照约定,会出兵控制住城内东西两座大营,确保我们不会腹背受敌。”
听到这里,孙阿应忍不住问道:“内城坚固,城墙也高,明恩门还有八百禁军。万一凉州营攻城吃力,耽误了时间,岂不是坏事?不如,我让归义军和亲兵队一起协助进攻内城?”
申叔公闻言,大笑道:“阿应,你也太小瞧我们这些金家老人了。这凉州城,是金家土生土长的地方,我们自然有办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攻下内城。”
孙阿应见申叔公自信满满,也就不再坚持了。
孔攸继续说道:“一旦进入了宫城,便剩下最后一道关卡了,那就是皇帝所住的承氲殿。大殿外的偏廊尽头,有一处禁军的后营,那里常年驻守着一只五百人的禁军精锐,皆是皇亲显族家的子嗣,战力不俗。一旦明恩门受袭,那只五百人的禁军,势必会火速赶往承氲殿。如果想要控制住皇帝,就必须要击败这只军队。”
孙阿应向孔攸躬身大声言道,必定能够完成任务。
月上中梢之时,孙阿应领着亲兵队和归义军组成的骑军,还有申叔公率领的凉州营,埋伏在凉州城北面的密林中。
约定的时辰到了之后,归义军中有士卒,提起灯烛,向城门上晃动。
不多时,城门上也有人用灯火回应。
孙阿应见城门缓缓打开,松了一口气,下令全军入城。
待申叔公指挥的凉州营和孙阿应指挥的骑军,全部入城之后。
孙阿应取出孔攸临行交予的宫中布防图,对申叔公说道:“眼下第一关算是过了。但第二关明恩门,有重兵把守,倘若不能尽快攻下,吾等身陷重围、落败身死尚是其次,连累主家才是大罪。”
申叔公点头笑道:“老夫和那些金家武卫,都是凉州城中的老人。这城中的一砖一木,都熟记在心。明恩门势在必得,你无需担忧。”
两人率领军队,顺着长街,一路急行军,来到内宫的明恩门前。
望着城楼上打着瞌睡的守军,申叔公趁着夜色,领着一路士卒,来到一处女墙的下方。
申叔公指挥士卒,用木棍轻轻敲击城墙上的砖石。
敲到一处传来空心回音时,申叔公点点头,示意手下开始拆除砖块。
一群士卒,跪在地上,用利器撬入石缝,再小心打入木制的楔子,轻轻来回撬动之后,再拆下一块块沉重的砖块,露出城墙底部的中空通道。
申叔公向一旁的孙阿应说道:“这凉州城的官所,是五年前为河西节度使建的。那时的河西节度使,乃是安思顺,此人与主上貌合神离,又心怀叵测。当初修建城墙和官所时,无论是工匠还是役夫,找的都是本地人。而那些本地匠作,皆是出自凉州内坊。所以,在修建官所时,我和金家数位管事,在征得主上同意之后,故意埋了此处暗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凉州官所倘若落入他人之手,进可以攻取,退可以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