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然后就扩散了。”楚斩雨简短地说道:“不得已之下,我把他们都杀了,我身上的血腥味……几个月都没散下去。”
楚斩雨继续说:“当时我坐在成堆的尸体旁边,一直到穿着防护服的救援队过来才跟着他们离开;这期间我注意到有一个半死不活的感染体居然还有意识,他拉着另一个异体的手,在向我呼救,但是那时的我,有了前车之鉴,已经不相信感染体和异体所暴露出来的任何‘人性’了。”
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的异体艰难地拖着另一个几乎被切成零碎肉泥的,不成样子的异体,艰难地朝他走过来。
“我给了他们最后的了断。”
那时的他最终闭上眼,似是不忍再看;他举起手,手上的机械表层脱落,在他手心里变成一个散发着诡异紫蓝色光华的圆球状物体,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着。
畸形的异体被击中,倒下。他也没有因此看到那双由蓝变成纯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发光,通透,洞察世界。
“我那时的了断,比起麻利的切割扫射,更接近于安乐死一点,这样的痛觉会小很多,如果变异了仍有痛觉的话。”
楚斩雨扭过头,用手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总结道:“我和说你这个的原因,是我想告知他人:我不能有太多余的情感存在。”
“军委里的反对派一直批评我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这点无可否认。”楚斩雨掏了根电子烟出来抽上。
“想想看看吧,我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不能放下身心去战斗,如果我喜欢的人面临着感染的风险,我很难不有所偏心,我性格柔弱的那一方面就会被无限放大”
在他看来,爱情,是一种责任,不是一种可以肆意挥霍的感情。
当两个人相爱时,荷尔蒙会拉近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生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一切,而任何意料之外的举动都可以驱使着两个人由寂静到疯狂。
楚斩雨想象不出自己为“所爱之人”疯狂的样子;他一直以来都尽力冷静又克制的。但是爱情就是这么有魔力,能破除性格上所有的伪装,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到那个时候,我真的就不该在军队里待着了。”
斯通看着他嘴边电子烟发出的莹莹红光,没有吭声,他知道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合适的。
“但是我有必须待在军队里的理由。”楚斩雨微微正色:“我是整个军队里最强的特攻人形兵器,最完美的人造战士,如果连我都无法战斗的话,曾经让无数科学家付出心血的赫柏计划,就落了空。”
“军委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那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极其愤怒。”楚斩雨吐出一口橘子味的橙色烟雾。
“当时因为客观上,我的确阻止了进一步扩散,他们准备给我授予我少将军衔,对于升衔,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这个少将的军衔,是我踩着那么多人的鲜血得来的,我不愿意接受。”
“当晚我就找到乔治·伦斯,希望他能撤销我的升衔指令;我去的不是时候,正好撞见他们的密谋。他们正在吩咐亲信在事情上做手脚,将这件事情伪装成‘敦涅尔克’事件,也就是现在大众所知的版本。”
斯通回忆了一下大众所熟知的这个版本:统战部的楚斩雨上校,以一己之力阻止了敦涅尔克小行星上的异潮,而至于故事里的其他人,则是跟着队伍去宇宙远征队里考察去了。
“让我无法忍受的一点,就是他们不准备将死亡名单对家属公布,也不准备把死法告诉牺牲者的家属。”
“时至今日,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依旧认为他们的牵挂的那些人仍然活着,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
楚斩雨把电子烟揣回兜里:“此举,就是为了保住我的名声,让大多数人能心无芥蒂地和我战斗……把那么多人的死亡,看的无足轻重。”
“乔治·伦斯不以为然,他甚至让人帮我穿上将官的制服,我回过神来,气得把少将的肩章直接摔在他身上,然后夺门而出”
“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边走边脱制服,这期间我遇到很多人向我问话,我全都敷衍应对。”
“直到我走到威廉·摩根索部长的办公室的前面,将官的衣服塞进他门口的垃圾桶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斯通挠了挠头,他能感受到楚斩雨内心被抑制的巨大悲伤,但他考虑到另一种可能:“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嘴不算很严实,要是我哪天说漏嘴了,一个不吱声,你岂不是身败名裂了。”
“那就说出去吧,我可以成为历史的罪人,但世界有权知道真相。”楚斩雨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无论如何,这秘密也在我心里藏了这么多年。”
“也许,我真的想找个人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