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伦斯,一眼就抓住了问题所在。”杨树沛好似开玩笑地说道:“他就是你参与这次行动的负责人,统战部一级干员,楚斩雨,也许你听过他。”
楚斩雨。
她想起来了,她是听过这么个人,关于他的事情已经在很多部门传的神乎其神了。
她仔细地翻看着楚斩雨的资料,里面的文件除了基本个人材料之外,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级管控对象,派有专员定期监视。
这个人的一切,衣食住行,言行举止甚至饮食爱好,都有专门人做了详细的记录。
“你此次前去,他若有异常,我代表军委授权,你可直接击杀。”
回到此时,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似乎要把天地之间那最后一丝缝隙也弥合起来,从今以后,没有天地之间,也没有此岸与彼岸之别。
莎朵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他和照片上长的一模一样,却很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名为“人”的鲜活,谈笑之间,显得那个照片更像是一张形似神不似的素描。
但是,为什么拍照的时候,记录影像的机械会拍到那样的画面呢。
一张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这就是当时的场景了。”莎朵打量着楚斩雨此时的神情:“我以军人的名义起誓,我没有隐瞒任何情况。”
楚斩雨出现了常见的沉默的神色。
薇儿长而柔顺的金发被梳成长长的两串辫子,她在楚斩雨身前蹦蹦跳跳,辫子被甩起老高,希望能让楚斩雨注意到她的新发型。
明眼人能看出楚斩雨的心情不太好,莎朵自认为理亏,也只和他一起沉默着;薇儿跳了一会发现楚斩雨还没有看向她这边。
她停下来歪着头,眼眸露出了天真的疑惑。
楚斩雨冲她笑了,伸手摸摸她垂在胸前的辫子尾巴;薇儿得意地挺起胸膛。
“很可爱的发型。”楚斩雨说:“伦斯姐姐帮你梳了头发,薇儿该说些什么?”
“是谢谢。”薇儿把自己兜里的另一个棒棒糖掏出来,递给无措的莎朵。
莎朵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这个棒棒糖,上面的糖心是一个红眼睛的白兔子。
“这是,谢谢。”
楚斩雨在培育中心第一次见到薇儿的时候,她除了哭泣和挣扎之外没有别的动作,说话也极其不利索;不过幸好就和楚斩雨想的一样,她的发声器官应该是太久没用,忘记了说话的感觉,并不是她不会说话。
莎朵·伦斯原本一向严肃的面容上也流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真像个孩子一样。”
“她本来就是孩子。”楚斩雨说。
“我想起之前,我在救助医院见到一个很标致的女孩子,也是个金发蓝眼的小美人,就是那种属于小孩子的,不带一点性感的,纯粹的好看。”
莎朵忽然开始回忆着:“但是她的手脚都被腐蚀了,远远望去她就像个长了人脸的肉瘤螃蟹,是恐怖片标配的怪物形象,还是最恶俗的那种,她身上的肉瘤还在不断跳动,身上也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所有人都不想和她任何接触,也包括我;每天我们都划拳抽签去照顾她。”
“我记得当时抽到签,或者划拳失败的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如临大敌。从她的屋子里回来之后,几乎每个人都要去洗个澡。”
楚斩雨没有打断莎朵突如其来的回忆,只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就死了,被人发现在自己的病房里死掉的。”莎朵笑容变得苦涩:“如果只是死掉的话,我们见得多了,可是那个孩子死前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我们所有人的,说很感谢大家对她这么久的照顾,大家是很好的人,一直麻烦大家,心里很难过;还在信的最后写上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一个不成人形的小傻子,就用那样完全畸形的四肢支撑身体,咬着笔在信封上写字,她甚至已经没有手指了,也不能站起来,稍微一俯身就像一摊肉。”
“我们当时有人推演过她是怎样写字的:跪趴在地上,肩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嘴巴紧紧咬住自己铅笔,不断飞快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才能写字。”
“就像是玩杂技的要求。”楚斩雨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的内心就已经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痛。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看了这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真难看,可是一想到那个傻姑娘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的……我们当时都很难受,很多人还哭了,战争年代的情绪是一点就着的,更何况我们一直把她当成怪物,怪物怎么会有这样真挚稚拙的文字呢?可是写下这封信的,就是那个被我们厌恶的怪物啊,我们才想起,她曾也是个正常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