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干卓摇了摇头,“我……再往下游走……走走,说不定能……寻到。病……不碍事。”
丁大嫂看他浑身没一块好地方,都不忍心看他的脸,好不容易瞅一眼泪差点掉下来。丁大嫂忙揩了揩,“哎……你人好,会有好报的,那姑娘你肯定也能寻到的。你放心,我也帮你打听着,要是真能寻到那个掉河里的姑娘一定想法子告诉你。”
“多谢……”段干卓说着弓了身子要走。
“哎,等等……”丁大嫂忙进了铺子,利索的将热气腾腾的馒头都装进了一个大包袱里,出来,小心地帮他系在身上,“我也没旁的东西好给你……嘴也不好使,就一句话,你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如果……如果在别处活不下去了,就回来,回来我们娘俩养活你!”
小榔头也没想到他就要走,眼泪汪汪地拽住了他的胳膊,“那你走了还回来吗?”
段干卓不敢看他,只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趁他不注意把早就攥在手里的一块银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小榔头,你快送送他。”
“哎……”小榔头耷拉着眼拖长了调子,颇难过地扶着段干卓慢慢往外走。
经过街头贴告示的地方时,那群人正议论纷纷地散开。
“唉!这天下真要归那恶贼了!”
“谁说不是呢,本还当那平戎将军有点本事,能制住鞑子和湛渊呢,这下可好!”
“那辰司杀死就死吧,不可惜!”
“哎?你怎么说话呢?!平戎将军征战南北,这些年立了多少汗马功劳?说这话你有良心没?!”
“你们还真当辰司杀会跟湛渊打啊?屁!他早就降了湛渊了,他打鞑子就是听的湛渊的令!”
“胡说八道!”
“哎,别吵别吵啊,有话好说。对了,这个段干卓是什么来路啊,湛渊为啥非得让他给辰司杀收尸呢?还说这段干卓不去,就一直把辰司杀的人头晾在那。这湛渊发了多少告示了,都是这个段干卓……”
小榔头一抬头,看到那群小恶棍正坏笑着向他们跑来,吓得一缩脖子,“不好,我们快走!”却发现段干卓僵立着一动不动了。
“快走啊,他们又来找茬了……”小榔头急的拉他那只白骨斑驳的手,却不能撼动他分毫。
小榔头无奈,只得转身挡住他冲那群坏小子大叫道:“你们走开!不许你们欺负他!”
“水鬼又来了!快打水鬼啊!”不知谁叫了一嗓子,那群人纷纷从地上捡石头土块往段干卓身上丢。
小榔头拼了命的给他挡着,推他又推不动,急得红了眼眶,“傻蛋你快跑啊……别丢了!别丢了!他不是水鬼!不是水鬼!他只是生了病……你们走开!你们走开啊!别打他……别打他好不好……”
不知道谁捡了块大砖头丢到了段干卓头上,段干卓脑袋一歪,似乎恢复了点直觉,就直愣愣地往前走去,刚走了两步,便朝前扑到在地。
“哈哈哈,水鬼被我打倒了!”
“你胡说!明明是我打的!”
“那块石头是我丢的!”
……
小榔头扭头瞅了瞅他,见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哇”地哭出了声……
第45章
段干卓佝偻着身子定了一会儿,眯缝着眼瞅着不远处,果然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凉茶摊,一颗心扑通落了地,总算没找错地儿。若真不小心找错了,估摸着自己也没力气再走了。
段干卓半边还算好的嘴唇干得裂了几道大口子,一想到凉茶摊,忍不住伸出半只舌头舔了舔。但段干卓呆站了一会儿到底也没勇气走过去,心想都走到这里了再被人当鬼的打死也太冤了,权且再忍忍吧。便干滚了滚喉咙,干得冒烟的嗓子连半口唾沫都没挤出来。
临走的近了,段干卓本想绕过去,冷不丁听到马厩里的马打了个喷嚏,便活动了心思,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马厩旁。
段干卓先把拐杖小心地靠在一旁,这才慢吞吞地扶着马厩旁的木柱子坐在地上。段干卓把半个身子靠在了马厩上,一只胳膊伸到马槽里够了够,果然手指头在马槽底摸到了一丝清凉。段干卓激动地又拱了拱身子,用几只并不拢地手指头小心地带出了几滴水,便急不可耐地拽下面巾把嘴对了过去,如此几次,嘴里才湿润了些。
段干卓一脸满足的靠着马厩,觉得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水。又恋恋不舍地呆坐了会儿,段干卓便想起身,忽然模糊看到一人已走到自己身前,便又低下了头遮好了面巾。
“哎,坐这吧。”那人似乎把一个板凳放他旁边拍了拍,又把一只茶碗放在了他身旁,“喝碗凉茶解解渴吧,好赶路。”
段干卓心里一片感激,忙微微点了点头,但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也没站起来,只好伸出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小心拿过了茶碗。
薛老爹索性坐在了他旁边,“看你这样儿……你是不是也是逃兵役逃过来的?”
段干卓刚摘下面巾,听着他的话一愣,愧疚地低了头。
见他不搭腔,薛老爹自语道:“你逃来的可不是地儿,你刚没听他们说?俺们这北边有个鸡笼坡,那里有很多兵,你可别往那去……你说俺刚说的对不对?打仗有什么好的?俺那福官两年前就被他们给征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啊。他娘想他想得紧,天天哭,活活把自己哭死了,前天俺刚给她落的坟,给她打了副半寸的棺材,整整十两银子!这年头,就棺材板子值钱,等俺死的时候……只怕连个拿席子给俺裹一裹的都没呀……这才太平了几年啊又打,你外乡人见得市面多,你说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