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箴》中的四句“尔禄尔俸,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后世多用来警示官吏,宋太祖赵匡胤摘录其做《戒石铭》,令郡县刻石置公堂前。今日本二木松市霞城公园,一片花岗岩上,仍刻有这四句,虽经岁月浸润,光彩依旧夺目。后蜀国从此陷入醉人的梦乡,装点出一幅盛世华章的景象:“时百姓饶富,夹江皆创亭榭,都人士女倾城游玩,珠翠罗绮,名花异卉,馥郁十里,望者有若神仙之境。”(《野人闲话》)孟昶在这无拘无束的花流欲海中,感觉到了一点点神圣和自信,而潜意识里更多对繁华易谢盛世无常的自然恐惧。
后唐清泰元年(934年)七月二十六日子时,孟知祥发病卧床月余,此时有进气没出气,枢密使王处回和孟昶守候在侧。突然,孟知祥上半个身子直直做起来,一手指向近处的一处灯火,形如诈尸一般,口里喘息出两句话来:“得灯便倒!不过两代!得灯。。。。。。。”两个人听得真切,未及上前扶持,孟知祥复又倒下,举着的那只手又挣扎抬起但终究没有抬起,走了。
父亲临终前的这两句话,孟昶并不陌生,悲剧的是只有死亡才能超越普通的套话,揭示其中的奥秘,教会他掌握魔法。说起“得灯便倒”,还得回到七个月前的正月,父亲在成都登基称帝那天,一个自称醋头的僧人,一手提灯,一手揎臂,边走边高声呼喊:“不得灯,得灯便倒。不得灯,得灯便倒。。。。。。”众人认其疯癫,不以为意。直到悲伤的漩涡之下,痛苦之智慧不断奔流,孟昶几乎要把答案大喊出口,谜底不值得相信却又令人吃惊:“当天子时死”!
原来,那个醋头僧用肢体出了个哑谜,“得灯便倒”是个谜面,“当天子时死”是个谜底。旧时如发生命案,官府提刑官会带着仵作检验命案死尸,其主要程序是“封诊式”,即封锁,验尸和报告程序:首先封锁出事地点,查勘环境地形,后则移尸,解衣,量尸,由上而下,由正而反,最后填写尸格,即验尸单,记录和报告尸体状况。验尸过程中,准确记时对断案至关重要,古代按照“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序计时。从前一天的子时开始算起,孟知祥死于次日晚子时,其死亡应被记作“当天子时死”。
“当天,子时死”,亦可顿读作”当天子时,死。”别解为孟知祥“登基当上天子的时候,死去”,父亲自立后蜀国主,仅七月余,似以此照应面句。他临死之时再次听到醋头僧在那擎灯、奔走疾呼。“得灯便倒“本可以作为一个迷,归入无法归类无法解释,而父亲临死前偏又提示于他,面对危言耸听的断言,继任者该是斗争,还是放逐。
”不过两代“,更是一次偶然的问答,何以父亲念念不忘,强加之于社稷江山,影响至于此刻至于未来,阴影在阳光中越扩越大。孟昶似乎明白,父亲陷入了一种执念,执念一旦定势,不仅能认识存在,甚至能纠正存在。后唐天佑十九年(940年),孟昶从山西太原,携其家人碾转随父亲入蜀。对于蜀州,昔张孟阳为《剑阁铭》云:“惟蜀之门,作固作镇,世浊则逆,道清斯顺。”是知自古坤维之地,遇乱代则闭之而不通,逢兴运则取之如俯拾。孟阳不谬,四川自古,逢世乱则可避乱,逢世盛取之如探囊中之物。如此,“孟知祥之入蜀,视其险固,阴有割据之志。”(《五代史补》)他们抵达成都已是傍晚,便夜宿于成都郊外。恰逢一人推着小车经过,车上的东西都用袋子装着。孟知祥看到后便问:“你这车子能装多少袋?”那人回答道:“最多超不过两袋。”孟知祥听后,心中郁郁。孟昶知道,此时的父亲像是一个赌徒,下注前,本能的乐趣被削弱,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为其引作对未来的一种预感。更何况是割据一方坐江山,这样的走向与趋势,用全部计算的力都无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