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相比于那混乱而又危险的前线,京都城里虽然因为那一封封宣告兵败的塘报而有些惶惶不安,但到底还是要平静许多。
年节之时,街道上还随处可见出门添置新年新物的普通百姓,人虽比往年要少,但依旧热闹。
可这样的热闹,如今的薛府是沾不上分毫的。
薛惟身死,陆氏离世,薛贺仍在西北,重伤未愈,就连薛忱也去了前线,生死不明。
满府哀戚,下人们面上瞧不见半分喜色,而府里仅剩的两个主子,盛瑛病倒,唐晚书终日以泪洗面,也是没一个能做主的。
盛瑛那边姑且不说,唐晚书这边。
她与薛惟的感情一向恩爱,眼下她刚刚生产,身体还虚弱着,情绪也敏感,本就是最受不得刺激的时候,却偏偏在这时候得知了如此噩耗……
若非生母赵氏日日上门看她,劝慰她,还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薛府如今的情况,唐家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了,能帮衬的地方,便尽量帮衬。
可唐家能做的,实在有限。
就这么又过了半月,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之际,又有一封塘报从前线送了回来。
薛贺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
薛府下人们身上为薛惟和陆氏所穿的丧服,甚至都还没曾换下来。
盛瑛还在病中,没人敢拿这消息去刺激她,可她又哪里看不出来异样。
她也是年过四十了,这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先是丧子,又是丧夫,婆婆也因此离世,如此打击之下,盛瑛再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她昏睡过去,一睡便是数日。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一头悉心保养的黑发已然灰白,周身暮气沉沉,俨然若一六七十岁的老媪。
薛府里如今能做主的,就只剩下了那还没出月子的唐晚书。
可唐晚书又能做什么?
她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
最后无奈之下,竟只能由赵氏遣了几个心腹嬷嬷去薛府,暂时帮着管家。
薛府里一片凄凉,而朝堂上,也因为薛贺的离世,而陷入了忧惧之中。
先前薛贺还在的时候,就算边夏的势头再猛,许多官员也还是觉得,总还会有机会的。
虽然这话不能明着说,但所有人都觉得,有薛家在,就永远不必担心战场前线上的事。
但现在,那一颗定心丸也终究是碎了,成了幻影。
薛贺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的那一刻起,朝中大半的官员们便开始纷纷上书,主张求和。
面对这些如雪花般飞来的折子,皇帝除了愤怒,更多的也是无力。
开战不到半年的功夫,夏军就已经攻下了西北大半的城池,且至今还没有一点要收手的迹象。
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夏国的军队真要直取这京都城来了。
眼下,也只能派使臣前去求和。
但这样的情况下去求和,夏国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接受之后,商国只怕是要耗尽国库里的所有物资,耗尽各州百姓未来至少十年的收成,将这舆图上属于商国的地界划分出去一半——作为赔偿。
才有可能让夏军止步了。
但若真的将这些东西给了出去,他日夏军再度撕毁和约卷土重来,那时兵弱民穷的商国还能有反抗之力吗?
求和,也只是延缓国灭的时间。
他们眼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困兽之斗。
皇帝心里清楚,朝中大半的官员心里也清楚。
谁都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明明只是失去了一个薛贺、一个薛惟而已,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