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而造成你母女分离,心中悔恨不已,才有了适才的那番话。”
谢朝华听了这话,心中一松,转念想着当日母亲所遭受的委屈,心中又泛起一股酸涩与不舍,“母亲她……”她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心中只是不由自主想将“母亲”唤出口,“母亲”这两个词,多年以来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唤了千万遍,却鲜少有机会说出口,更不用说是能与别人聊上一聊了。
谢琼仿佛是看出了谢朝华心底的渴望,注视着她淡淡一笑,目光却仿佛落在了远处,过了很久,才幽幽然开口道:“郗氏女郎神清散朗,有林下之风。”他说着将目光收回,落在谢朝华脸上,“这是当年国师看见你母亲所说的话,阿茂是绝对当得起这番赞誉的,她乃当世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甚至更甚须眉。”
谢朝华听着叔叔口中所描述的母亲,在灯火闪烁中,仿佛看见一个风姿秀逸,眉清目朗的女子,翩翩然立与天地中,举手投足之间,谈笑若素,淡定从容。那是怎样地一番潇洒,又是多么令人称羡的风姿。
那样的母亲,是她从未曾触及过的。
记忆里的母亲,即便面带笑容,眉间也始终有抹淡淡的忧愁与伤感。
那夜,屋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是她出嫁的前夜,也是她与母亲的第一次见面,亦是最后一次。
只记得母亲拥着自己坐在床边,轻声说:“朝华,你知道吗?娘,其实是高兴的。”
“朝华也很高兴,娘亲。”她那时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幸福地回道,当时的她,以为母亲指的是母女终于可以相见,可以亲手为女儿披上嫁衣,如今想来,那话里却好像隐含了更多的意思,她不由得想起那日父亲酒醉后说的那番话来,当年可见其中定是另有隐情。
“我从来没有想过阿茂会成为我的兄嫂。”思绪还在千回百转时,叔叔谢琼的话让谢朝华回过神来。只见他弯弯嘴角,好似带着丝嘲讽,道:“记得顺德十年,那年的桂花开得出奇地好,金桂飘香,整个京都满满都是桂花香气,你母亲便是那时嫁给了二哥。那时所有的人都说这是祥兆,这段姻缘端的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谢朝华抬眼望去,幽暗的光线下,谢琼的脸在光影阴暗中,神色难辨,微微思索才开口道:“世事无常,又有谁能料到这个结局呢。”
“说起来,朝容跟你同年,可看起来你却比她懂事多了。”这话锋转得利落,谢朝华心中虽有些错愕,可却也只能顺着回道:“叔叔谬赞了,妹妹也是懂事的,不过说话语气有些直来直去罢了。”
这话刚刚说完,却见谢琼站起身走到自己跟前,眼神温柔,“其实,你与你的母亲长得并不相似。”他的手放上了自己的头顶,一下一下慈爱地顺着头发抚摸着,嘴里感慨道。
谢朝华知道,自己长得的确不像母亲,更不用说母亲的神采,“朝华,并未见过母亲。”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难过的。若论此时的她,的确从出生至今都未见自己生母一面过。
谢琼听了她这话,手停了停,收了回去,“其实,从某处来说你很像她。温顺中藏着叛逆,无奈中保持着一份豁达,你果真是郗茂娴的女儿。”
谢朝华听了这话,低下头,她猜不透叔叔今夜同她说这番的用意何在,若说之前是为了解释误会,可如今这样莫名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让她委实有些看不透。
又想到适才他与外祖父的对话,可见外祖父是面临什么危机了,正想开口相问,却听得谢琼先她而开口。
“今日你出府去,怕是也累了,还是早些安歇了吧。”谢琼说这话的时候,注视着谢朝华,带着万事了然的神情。谢朝华听他这么说,心中到也并不慌张,去福茂茶馆见何元吉的事情,自己当初也没打算瞒着谢琼,何况外人怕很难猜到她的目的何在。
谢琼看了看谢朝华,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太多事情对你来说并不好。尤其,如今正直多事之秋,凡事还是尽量置身事外的好。”
他说完这话,未等谢朝华有所反应,便转身离去了,留下谢朝华一个人独坐着,将他的话反复思索良久……
第二十六章 置身事外作者:尧日生
…
…
屋内的红烛终于燃尽,那斑斑点点的烛泪,像是谁落下的眼泪。
昨晚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让谢朝华突然感悟,前世,有太多的事情她并不知晓。只是不管如何,母亲终究是早已离开了谢家,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结果都早已注定。
屋外,天已经开始亮了。
谢朝华站起身,叫翠儿进来伺候着梳洗,无论今生与前世会有多么不同,可如今她在谢府的生活依然还得继续。以后的一切,也都要靠她自己来面对。
琼婶子的丧事终于落定,朝祖、发丧一切都十分顺当。只是在落葬的时候,天空中飘起冬日里少见的绵绵细雨,兴许是老天爷也在感叹她的红颜薄命,春华早逝吧。
只是这期间,大街小巷传出一个消息,太学祭酒郗道函自请告老还乡,皇上准奏,一时之间京都的文人学子都纷纷感叹,朝中又少了一位清正廉明的正人君子。
在西府那晚听得外祖父与叔叔谢琼的对话后,这个消息传来时,谢朝华当然明白这背后的缘由是没有那么简单,前世她身在谢府,根本没有听见这个消息,如今想来怕是府中上下都对她刻意隐瞒了。只是尽管她今世知晓外祖父的告老还乡中另含蹊跷,可她依然不知道真正地前因后果,而即便知道,她一个千金小姐又能如何呢?
琼婶子下葬之后,也意味着西府的差事算是办完,因此谢朝华又回到了谢府之中。
回到府中,离过年便也没有几日了,府里上下是一派忙碌景象,而谢朝华却是除了每日的请安问好,便一直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几乎不与外界来往。
转眼新的一年来临,正月初一,皇上颁旨,改年号为“元和”,时为元和初年。
只是这刚刚改了年号,朝堂之上便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太子显被废。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只因太子被废这件事情,事前竟然没有知会朝中任何大臣共议过,而是突然下旨昭告天下的,何况当今天子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这个旨意下得如此突然,而被废的理由在诏书上只提到忤逆不孝四个字,就再无任何细说。
朝中大臣纷纷入宫面圣,却是被皇后一一在宫门外拦下,说是皇上身体抱恙,还口口声声说道,龙体之所以欠安也都是太子显的不孝所致。紧接着,不日又下了道懿旨,遣皇子显离京,迁居定州,且不许东宫官属送行。
满朝官员摄于皇后之威,在太子显离京之日皆不敢有所动作,却不想显离京当日,谢琼则率昔日东宫舍人等诸人违命前去送行。
皇后得知此事大怒,只是过了很久却没下文,谢琼也没有得到半分处罚,这样一件忤逆的事情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而经此一事,谢琼不畏强权的形象却在那些正直老臣及百姓心中树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