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烧着火,锦被下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陆家那边呢?”
大监为他掖好被角:“有陆少夫人在,陆家也稳住了。”不仅稳住了,还能隔着老远为他们的皇后助力,他叹了叹,不知是叹好,还是叹不好。
最应该坐在崇英殿的人病恹恹地躺在这儿,最该坐守后宫的女人站在最前方。
李谌问:“阿漾呢?”
“还没消息……”
距离那场海难晃眼间仿佛过去好久。
细算的话,其实才不到一年。
人到现在还没消息,李谌闭上眼,像是认命:“朕的凤凰,还是去得太早了。”
康宁侯罹难一事对他的打击太大,大监有心宽慰,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回陛下,国师来了。”
听到门外面的回禀,大监松口气:国师来了,那就无需他来宽慰了。
……
京都的夏天聒噪得很,夏蝉藏在苍翠的枝叶知了知了叫。
朱雀街北,瓦子巷,一处二进的小院,穿着朴素小白裙的女娃娃顶着一脑门汗跑进来:“阿娘!”
声音清脆脆的。
含着丝丝的甜。
她一头扎进女人怀里,小脑瓜轻轻抬起,状若桃花的眼睛盈满孺慕:“阿娘。”
时值夏日,最需要穿得雅致清新的时节,京都第一才女很不合群地往身上套了一袭玄衣,黑色的衣裙恍惚发着亮,胸前绣着一朵不大的白花,美则美矣,却像在为谁服丧。
发间连抹玉色都瞧不着,只别了一支沉郁的桃木簪。
她用手捂住小羽毛亮晶晶的眼,小羽毛乖乖受她摆弄,末了等不到旁的动静,小娃娃喉咙发出一声笑,极尽粘人地窝进阿娘怀抱。
碍于‘命贵身轻’一说,三岁前她最好要少说话,也无需多勤勉,读书、写字都要比同龄人迟一些,话不能多说,否则会被阿娘和曾祖母打小屁股。
她弯了弯桃花般的眼睛,肌肤白得晃人眼,衬得这个夏天都清新亮丽起来。
她不说话,但那双桃花眼无声中会说话,哄得她的娘亲怜爱地亲亲她的脸蛋儿。
桃鸢消瘦不少,家大业大,每天都有要操心的事,白日里没忙忙碌碌,操持家业,侍奉祖母,夜里孤枕寒衾,每一晚,她都要直面那人不在的钝痛。
不似一刀抹了脖子血溅三尺的痛快,是隐秘连绵的难受卡在心坎,想起来就压抑,就懊悔。
后悔当初为何不多爱她一点。
阿娘又在发呆。
小羽毛眸子转开,哒哒哒跑开,等再回来,手里捧着一块香软热乎的甜米糕:“糕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