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锐利地望着我,好象他已有几分猜到我没讲实话。‘她告诉我说,她十八岁,已经离开学校了,’他说。虽然我觉得我想掐死你,但我还得装出笑容!
“‘如果你相信这话,那就说明你一定没认真地看过她,我亲爱的萨耶勋爵,’我回答。‘姑娘都想让人觉得她们比实际年龄大,事实上伯蒂拉只有十四岁。’
“他露出惊奇的样子,我接着说:‘如果她告诉你实话——但我怕我的小女儿是一个出色的谎言家—;她应当告诉你,她在学校时非常顽劣,因此被开除了。’
“呀,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说?”伯蒂拉抗议道。
“我不得不说我脑子里首先想起的话,”奥文斯顿夫人高声说,“为了要从他头脑中抹去你是十八岁的想法。十八岁!这就会使我肯定超过三十六岁,但每个人都认为我比这个年龄要小得多。”
伯蒂拉知道她母亲实际上已经三十八岁了,可是她什么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奥文斯顿夫人用比较平静的声音说:
“我想我已经使他相信了!你终究长得小,你那张呆傻的娃娃脸反映出你那种甚至更加呆傻的思想,当然看上去是不成熟的。你越早走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越好!”
她把手套扔在沙发上,又说:
“今晚如果有谁意外地来看我,你留在自己的卧室里不要出来!你闯的祸已经够多的了。”
“我不是……故意的,妈妈。我并不……知道您不……想承认我是您的……女儿。”
“好啦,现在你知道了!”奥文斯顿夫人说完,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伯蒂拉的眼里饱含着泪水,她犹豫不决地站着,瞧着她母亲身后关上的房门。
自从她父亲死后,她总感觉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但她以前还没意识到她母亲竟会对她如此绝情。
“你长大了会非常标致的,我亲爱的,”有一次父亲对她说。“但是谢天谢地,你和你母亲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在你们之间就不需要竞争了。”
当时伯蒂拉曾感到很惊奇,他竟会暗示这样的事。
“我可以肯定,我不能和任何象我母亲那样美丽的人竞争,”她曾对自己这样说。
谁若是抱有母女之间进行竞争的想法,那一定是很荒唐的。
现在,她本能地懂得她母亲的恼怒不仅是因为她的年龄,还因为她父亲的预言应验了。
事实上,她是秀丽的,正如学校里几个姑娘说的:她很可爱。
“上星期日我哥哥带我出去,”其中一个对伯蒂拉说,“他见到了你,说你是他一个月的几个星期天里看见的最可爱的小东西,更不用说在这样的地方了。”
当时伯蒂拉置之一笑,但她确曾感到满意和荣幸。
“我不想让妈妈为我感到羞耻,”她曾单纯地想。“过去我常听见她说,象她的朋友公爵夫人等人只能把其貌不扬的女儿向大家介绍,她看了都觉得可怜。”
甚至她母亲对她漠不关心,她在校时不给她写信,假期里不去看她,不告诉她关于未来的任何计划,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使她作好心理准备以便接受从这个残存的家中被放逐出去的命运。
“留给我的只有阿加莎姑姑了!”伯蒂拉低声说,感到自己在发抖。
雨下个不停,天空黑暗阴沉,码头旁边湿漉漉的,眼前的大海就象伯蒂拉登上“半岛和东方轮船公司”的“柯罗曼戴尔”号离开英格兰时那样骚动不安。
这艘船的船体是黑色的,上层建筑物很高,舰桥上方有隙望台。船尾挂着红色的英国旗,它即使算不上是巨轮,至少也给人以深刻印象。
海船构成大英帝国的生命线,每年载送二十万旅客以及同等数量的商人。其中大部分载重量还不到八千吨。
但是每年几乎有一千条新船下水,最大的轮船公司如“半岛和东方”、“老丹普斯特”、“英属印度”等都靠大英帝国的商业起家,它们考虑要建造更大、更好的船只,以利于互相竞争。
轮船公司深以自己的轮船为骄傲,并为它们大肆宣传。“柯罗曼戴尔”号是一艘带有船帆的蒸汽船,有四根高耸的桅杆和复杂的索具。
雨淋在身上,心里感到渺小、孤独,但这一切伯蒂拉这时都顾不得了,她只想赶快找到自己的胎位。
乘火车赶来时,一路上她曾想过,旅途中她至少能看书和缝纫,在漫长的几周里如果无人和她说话,她必须习惯于独处。
她一直尽力要使自己勇敢起来,但当她和老梅斯通告别,老管家祝她“一路平安”时,她几乎要哭出声了。
甚至淘金斯也象个亲密的朋友了,她将会在她的生活中留下印记,因为她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当她听说不必去向母亲告别时,没有感到惊讶:她必须于上午八时三十分离开家,而奥文斯顿夫人已留下严格的指示,不准别人打扰她。
“夫人昨夜两点以后才到家,”陶金斯说。
接着,她似乎觉得作一些解释就能医治伯蒂拉受伤害的感情,又接着说:
“夫人确实累得要死,更让人不高兴的是,不知哪位笨手笨脚的老爷在舞场上把她那条新长裙上的绉边扯破了。所以我常说,跳舞发明出来只是给夫人倒霉的女仆增添更多的工作!”
伯蒂拉想微笑,但没有成功。
“陶金斯,妈妈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