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难得认了一位姐姐。”旁边的抱琴一脸惊艳之色,回头见自家小姐第一次对陌生人和颜悦色好声好气,未免腹议了一句。
原来王琼英虽然是巨贾之女,却在七岁那年,于文风独盛的金陵胜地,拜得大明一国都赫赫有名的大名士为师,所谓七岁进学,十岁大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远近闻名,是县里特立独行的名媛。
由此养就一副清高自诩的性子,虽不至于目无余子,但平日里对一众相交好的闺中密友,也从不姐妹相称。
“是来卖书。”聂小倩淡淡答道。
“卖书?”王琼英一愣,聂小倩身上散出来的恬淡虚无,让她以为与自己一样是来买书的,没成想是来卖书的。而且她一听到是卖书,心生好奇,下意识就问道,“能给妹妹瞧瞧吗?”
“正待方家之诊鉴。”聂小倩一本正经的答道。
“让姐姐见笑了,妹妹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方家,平日里闲了就看过那么几个本子。对了,还未有个介绍呢,真是失礼了,妹妹姓王,七岁那年侥幸,老师给取了两字琼英,未知姐姐姓名?”王琼英问道。
“又来谦虚了,小姐这一晚说的谦词,比往年一年都要多许多。”抱琴继续腹议。
聂小倩嘴角噙笑,也不说破,干脆利落说道:“原来是王家妹妹,我叫聂小倩。”
被蒙在鼓里的王琼英见聂小倩直爽,顿时就叫了声“小倩姐姐”,皆大欢喜。
接下来王琼英就着丫鬟抱琴在店里收拾了一间客间出来,煮水烹茶,摆上各色时令果子,邀了聂小倩进去。
两人品茗座谈,互诉了年龄,王琼英小了几天。王琼英自觉与小倩姐姐一见如故,心甘情愿坐实了妹妹的名位。
说起家中境况,她又不禁对这位来自青华县,与家中姥姥相依为命的小倩姐姐更加钦佩了。
她当然是不知道聂小倩实际上不是与一位姥姥相依为命,而是被一个“姥姥”挟持了性命。
既然正式相互认识了,一直在等待时机的聂小倩顺水推舟,将竹篮里的文稿取了出来。
王琼英接过好厚一叠文稿,心中颇有些迫不及待。
她本就喜爱读书,见了新的文稿无不千方百计要拿来观看的,此番见了聂小倩这等容貌气度无双的妙人儿,先入为主的就认为聂小倩文如其人,写的必定也是奇文,期待就又增长了几分。
“上错花轿嫁对郎?上错了花轿,还能嫁对了郎?”
看了那颇具后现代风格的书名,王琼英心中存疑,不禁抬头看了聂小倩一眼,见她微微笑着点头,宛如得了鼓励一般,继续低头看下去。
“抬头的行文诗质朴平实,算不得好华彩。”王琼英心想,“不过小倩姐姐能拿出来,应能平里见奇,常里见险,陈中见新,朴中见色。”
王琼英能吟诗作赋,在诗词歌赋上的见识并不比一般的读书人短,自然是看得出来那行文诗写得不能说是很好,与市面上的那些词话相比并不出挑,但她不愿意弱了对小倩姐姐的文的评价。
如此想着,她朝正文里读下去。
《上错花轿嫁对郎》采用的是欲扬先抑的写法,不说义士烈妇,不讲孝子贤孙,无说教,无主张,只于情之一字着笔,与时下的小说相比,自出心裁,别具一格。
书里的两位女主角,李玉湖娇憨率直,杜冰雁温柔机警,让王琼英读时,感觉两位鲜活的女子形象迎面扑来,好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般。
然而就是这样两位好女子,却都或是为权势所逼,或是为钱银所迫,不得已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王琼英感同身受,看着看着就掉坑里去了,一时之间,看三国掉眼泪,为古人担忧起来。
然而在字里行间,于淡淡的忧愁之中,又隐藏着些许欢乐,并不是一味压抑到底。
特别是里面那些个儿唱词,还没唱开,读起来就忍不住想要先笑一笑,欢乐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