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激动,他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救治了。听抢救人员说是有受伤,因为不在现场,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到医院了,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想的糟糕呢。”温婉一边擦干眼泪一边安慰。
季子柔艰难地呼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温总监,麻烦你回避一下,我想单独跟江总工谈谈。”
温婉担忧地望着她,“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麻烦你回避一下。”季子柔重复道。
温婉无奈地离开房间,把房门悄悄带上。走了几步,她心里实在不放心,季子柔刚才进去时候望向江笑峰的那个眼神,真的能剐了他,她不会在里面动手吧。想到这里,心里打了个寒战,她又悄悄折回去,站在门口候着,如果里面有什么动静,她一定毫不犹豫马上冲进去。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江笑峰吗,”季子柔自语道,“我认识的江笑峰,那么骄傲那么优秀,从来都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一定是命运对我的惩罚,你有什么不痛快你大可以冲我来呀!”
“我也不想这样的。”江笑峰低着头嗫喏道。
“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我以为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可以,无谓让你痛苦,可事到如今,因为我们的事情,伤害到了不相干的无辜人,我没有办法沉默下去了。你以为自己是最受伤痛苦的那一个么,你错了,今天,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
“什么?”江笑峰抬头望了她一眼,心中涌出一阵不祥预感,莫名心慌起来。
季子柔接着说道,“你和乔立恒本是一对很好的师兄弟,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是吧。当初我不辞而别离开你,抛开双方父母的原因,的确是我有负于你,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后来重逢,竟是看到你和苏晴的婚礼,我也渐渐释然,我没有给你的幸福你终于在别处得到了补偿。可是你竟不肯放过我,一次次纠缠我,让我回头,我也跟你说过好多遍,我们回不去了,你不甘心,最后一次在江远你亲手打造的那个房子里,我不惜诋毁自己说出了那番欺人的话,你终于彻底死心。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从此陌路相忘于江湖了,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说出当初离开你的真正原因。”
季子柔开始回忆,有些事情,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可是今天,她还是像剥洋葱一样一边流泪一边一层一层剥开了。
“当初留下那五万块钱以后,我把报社的工作辞掉回学校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没有回宿舍住,找人帮忙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住,毕业手续的事情也托了别人帮忙办理。我的家里当时急需用钱,父亲病情加重需要动手术,弟弟子璘考上港大四年学费也不是小数目,我才刚刚毕业也没攒到钱,没有办法家里把青州的房子卖掉了,父母搬回乡下老家房子去住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也可以不留一点痕迹地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了。我一直都在找工作,但是并不太顺利,后来看到有一家企业发起的西部支教计划,报名参加的人到西部省份的农村学校支教三年,企业一次性补助十万元,我当时就报名了,因为我家里当时真的很缺钱,父亲单位分的那个旧房子卖得并不值钱,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十万块钱,对我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
说到这里,季子柔沉默了,内心似乎在纠结什么,过了几秒钟才接着说道,“当然,选择去那么远的地方支教,我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毕业体检之前,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江笑峰如五雷轰顶般愣住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季子柔苦笑,“我当时因为那晚撞见温婉在我们房子里,认定你变心了,正在气头上,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可是,我又不敢告诉我父母,我知道告诉了他们,这个孩子一定会保不住的。这是一条生命,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再生气也好,可我知道我心里还爱着你,所以我决定把他生下来,所以我决定去支教,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偷偷把他生下来。毕业以后,我就去了甘肃一个偏远的农村小学支教,秋天开学的时候到那儿报到,当时候肚子还不明显,后来肚子明显的时候天气转冷了,衣服也穿得多,我人本来就瘦,穿上农村那种村妇的大棉袄以后也看不出来了,谁都不知道我是个孕妇。很快一学期就过去了,学校放寒假,可是我不敢回家,只告诉父母说没买到车票,就留在学校跟着校长一家过春节。那个时候,宝宝已经7个月了,我都已经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有他在肚子里踢我,那种奇妙的感觉,让我觉得安心,我觉得所有的辛苦委屈都是值得的,那个新年,哪怕是一个人在外过年,因为有他的陪伴,我也不觉得孤单。可是,他还是离开了我,我居然没有保住他。”
说到这里,季子柔泪如雨下,一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江笑峰的心,也犹如被无形的利刃一遍遍凌迟,他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飞流直下。
“是我不好,我没有保住他。我出门到河里提水,路面结冰打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开始出血,后来被村里的人抬回去,校长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医生不敢接诊叫送到乡卫生院,校长一家驾着马车一路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乡卫生院,路上我一直都流着血,肚子痛得我恨不得马上死掉,可是我咬紧牙告诉自己不能死,我要等着宝宝来到世上。到了卫生院后我马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一边麻醉一边手术,我痛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宝宝就没了,他七个月大了,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因为是大月份流产,我差点就死在手术台上了。我真的宁愿死去的是我,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宝宝,为什么我还活着。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不,你不能理解,你怎么可能理解呢,谁都不能理解,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么痛多么绝望,因为那是从我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呀!”
季子柔声嘶力竭嚎哭道,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秘密,一旦释放出来,这情绪犹如洪水猛兽般不受控制。
江笑峰哭着抱着她,拍打着她的背心,反复重复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知哭了多久,大概是哭累了,季子柔心绪也平复了一些,她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后来,我在卫生院躺了半个多月,一直在接受输血。大年三十那天我都是躺在医院床上度过的,除夕夜我看着窗外的烟火,听着外面隐约的爆竹声,突然就觉得这尘世的一切热闹繁华离我好远,我没有任何期盼和留恋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给自己的生命一个了断。可是刚走出病房,校长一家人就提着零食到医院来陪我过除夕夜,校长一家人都特别善良,他们还向村里打工回来人借了一部手机过来,让我给家里父母打电话。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负责任。我就这样活了过来,我的宝宝我不敢去看,让校长帮我葬在学校后山上了。从那以后,我就觉得我们的感情跟宝宝一起死掉了,再也活不过来的死掉了,就算有一日我们重逢了,我们也回不去了,不可能再重新来过了,因为只要一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多想宝宝一次,我的心就会多痛一次。”
季子柔再次哭到失控,隔了好久,才缓过来,“我本想把这个事情在自己肚子里烂一辈子,经历那么多事情后,我们之间对错已经无从计较,毕竟相爱一场,我仍然盼着你好希望你幸福,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让你知道也是只徒增你的痛苦而已。我今天又决定告诉你,是因为你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我要让你知道,即使没有乔立恒,即使现在在我身边的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我跟你也绝不可能了!别以为自己受一点委屈有多痛苦,现在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痛了吧?”
江笑峰面如死灰,整个人就像萎顿下去了一般蔫成一团,仍然自言自语:“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季子柔转身准备离开,“如果乔立恒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看到门外一脸泪痕站着呆住的温婉,她愣了一下,然后当空气一般从她面前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季子柔从指挥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工地上临时的照明并不太亮堂,隔不远就有影影绰绰纳凉的人群。她下完楼梯,看见前方似乎有两个人,因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线看的并不真切,只听见其中一个人不停地说话。
“是的,已经确认过了,受伤的一共是十二个人,一个受伤严重的工人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就已经死亡,已经向市里报告了情况,媒体那边已经有记者赶过来采访,但是我们没放进来,让他们等着宣传部的通稿。市委潘书记说晚上九点在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已经通知下去了,我们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看来是个知道情况的人,季子柔向那两人走了过去,走近的时候,季子柔看清了两个人的面目,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活生生的乔立恒,他手上打着石膏绑着绷带,白色的短袖衬衣上渗着几处血迹,脸色看起来很疲惫,他似乎早就看到了季子柔,一直用冰冷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走近。待她走到面前,他对身后的工作人员说:“你先去准备着吧,今天的事情先别告诉老爷子。”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助理看着形势不对,得令赶紧撤退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季子柔噙着泪花的眼睛忽然笑了,“你没事就好。”
“收起你那套虚情假意吧,我有事没事跟你有任何关系吗?”江笑峰冷冷地说,他刚才一到指挥部楼下,就看到季子柔从江笑峰办公室一边抹眼泪一边走出来,果然,她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初恋情人江笑峰,跟他乔立恒在一起的日子,她何曾为他落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