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云看两人僵持,识趣的起身告辞。
“你……恢复得怎样?”
元祈并不坐下,只是静静看着他,踌躇着,开口问道。
“这伤只是看着凶险,其实并无大碍……”
晨露低下头,端详着床边的九蔓缠枝莲云纹方盘,声音淡漠有礼。
元祈直到床边,竟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那日,你为何如此冲动?!”
他的手掌用力,眼中闪着暴怒可怕的光芒,晨露并不挣扎,看着自己腕间青肿一片,只是浅浅一笑。
那笑容凄婉清柔,却偏偏闪耀着无可动摇的刚强——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元祈一楞,这才恍然大悟道:“你家中也有人在景乐变乱中亡故吗?”
他想起史书中所说,那般万人恸哭,满城缟素的情景,不由心中一痛,缓缓的,他松开了手:“你为何不跟朕直说,却是做这等凶险的事!”
“于千军前,取那人的首级,这才是我心中所想……”晨露低低答道,仿佛想到了什么
眼中波光一闪,她不想再纠缠这话题,于是反问道:“皇上很是烦恼,是为了齐妃娘娘的事吗?”
元祈眉间涩意更深,目光森冷。
如万丈深渊一般,让人生出战栗,他微微冷笑:“好不容易从凉川中死里逃生,没曾想一回京,却有这般惊喜等着朕呢!”
“皇上以为,这是周贵妃做下的吗?”
晨露声若冷泉,沁入心中;元祈只觉得一阵清凉,满身的炽热,都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
“朕当然知道事有蹊跷,但目前铁证如山,若是不加处理,便会寒了朝中诸臣的心……”他苦笑着,继续道:“幕后那人,真是有能耐,竟能将朕逼到这等地步!”
“皇上且放宽心……”晨露眼眸微微眯起,笑得婉约自信,瞳仁深处,露出一丝诡谲——
“让我来为你分忧吧!”
“你?”
皇帝一楞,眼中放出不可思议的喜悦,他欢畅笑道:“你必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晨露正要答话,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咳意上涌,竟一时喘不过气来。
“你先躺下休息!”皇帝一见,急怒道:“你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他哽住了,凝视着晨露苍白的脸,再不忍责怪她,只是轻声道:“先睡一觉罢……”
“我睡不着……”
晨露静静躺着,声音幽邃,仿佛从天边传来,空灵飘渺。
“朕给你念几段中正平雅的文章,一会儿就能安然入睡了。”
皇帝命人取来一本《庄子》,曼声吟道:“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他声音清雅中正,不疾不徐,直到念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这一段时候,忍不住偷眼身旁,但见晨露已轻轻睡去。晶莹玉颜上,乌黑的长发顽皮缠绕着,宛如书中的仙子天人。
他凝视着这无邪的睡颜,但觉心中喜乐安稳,什么也不须去想,只想长伴佳人身旁,就此曛然甜睡。
一阵困意涌上,他放下书卷,倚在榻边,也沉沉睡去。
晨露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如蝶翅一般微微颤动,她睁开了眼。侧过头去,望着元祈毫无防备的睡颜,她眼中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一道,诡谲、妖异、满含着怨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