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扁食的形状也是?有讲究的,京师讲究的是?要包成元宝形状,若是?在大年初一那一天?,还要下水煮面,谓之?“金丝穿元宝”。
沐夷光将边上的面皮捏紧,又对折、合上、再对折,仔细捏一捏调整形状,一枚“元宝”已然躺在手心里了,连中间的那个褶儿?都捏了出来。
她心中忽然有些得意,将这个“元宝”放在案板上最显眼的地方,隐晦地显摆了一下。
陆修珩一直在看?着她的举动?,此时亦配合着勾唇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等沐夷光将殿下擀好的面皮包完的时候,正好包了三十只,她怕自己?包的扁食下锅露馅儿?,特意提前吩咐了要备蒸笼,此时已经?腾腾地冒着热气?了。
蒸扁食还要一刻钟的功夫,两?个人等在这里也是?无益,沐夷光便推着殿下回了寝殿,一路上,除了她随口问了两?句殿下的伤势,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一刻钟之?后,刘宝亲自端了殿下和娘娘合力包的扁食进来,拢共二十只,统统装在一个粉彩番莲的大盘里头,看?上去?热气?腾腾,喜气?洋洋的。
他?将扁食至于殿下的榻几之?上,还备了两?副碗筷,陆修珩靠坐在榻上,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过来一起吃。
沐夷光也挺好奇自己?包的扁食会是?什么味道,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薄如蝉翼的面皮透出一点粉嫩的肉色,饱满又瓷实,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咬上一口,肉馅甘甜肥美,乌芋脆爽清甜,实在是?鲜美极了。
比起沐夷光的大快朵颐,陆修珩却一动?不动?,只是?垂眸看?着碗中的扁食,握着玉箸的指节都用力得有些发白?了。
若是?沐夷光起身看?一眼,便会发现殿下碗中那只扁食和其?余十九只都不同,是?陆修珩方才自己?包了混进去?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偃月形状。
他?包扁食的本事是?在漠北学的,边关民风简朴粗旷,不管是?升斗小民还是?高门大户,包的都是?这样偃月形状的扁食,而那样精细的元宝形状,是?沐夷光出嫁后所学的、宫中厨娘独有的手艺。
换而言之?,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仍在瞒着自己?。
心中早有的猜测在此刻尘埃落定,她近日的躲躲闪闪、少言寡语,与昨夜的吻在心底混杂成一种甜蜜的苦涩,他?却少有地踌躇未决,是?要继续维持这如履薄冰的平静,还是?直面这阴差阳错的人生??
等到沐夷光吃完第三个扁食、抬起头来问了一句“殿下你怎么不吃”时,陆修珩终于抬手,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碗里的偃月扁食夹给?了她。
他?不想今后的每一个亲吻,都要在心底反复思量,到底是?情之?所至,还是?身不由己?。
沐夷光微微一愣,仍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将这一枚扁食吃完,放下了玉箸,冷静地评价:“漠北的扁食包法也挺好吃的。”
两?人辛苦维持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视线对望,陆修珩那双深邃晦暗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翻腾着某些她想要刻意回避的情绪。
两?个人都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困在独属于自己?的角落里,这枷锁是?束缚亦是?保护,让人习惯以后便再也不想冲破。
既然是?陆修珩走出了这一步,沐夷光便甘拜下风:“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修珩开口,除了语速有些缓慢,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定:“在琉明寺,孤为你把脉的时候。”
除了她下意识的躲闪,那脉象之?中的滞涩之?意也已经?逐渐消退了。
沐夷光一愣,她自以为做得很?好,没想到殿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并且就这样冷眼看?着自己?继续扮演深爱他?的样子?,甚至不惜以身入戏。
怪不得陆修珩近日一反常态,哄得自己?为他?鞍前马后、洗手作羹汤,甚至还……
这段时间自己?的犹豫、愧疚、挣扎、为难,乃至那些自以为是?的担心和挂念,又算是?什么呢?
徒惹人笑话罢了。
沐夷光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陷入肉里,隐隐作痛,她却只希望这疼痛来得再剧烈一些,仿佛这样才能忍住眼中酸涩之?意。
认清了现状,她冷冷道:“这段时间,为难殿下与我做戏了。”
陆修珩闭了闭眼,试图忽略胸口处传来的钝痛,好半响,才终于睁开眼睛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好似无悲无喜。
他?依旧是?这幅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沐夷光怒从心起,干脆利落地掀翻了榻几,瓷片碎裂声、檀木墩地声响成一片,两?个人精心包好的扁食也散落一地,先前的精致形状已经?不复存在,面皮和肉馅黏糊糊地混合在一起,墨色的地砖也被油污浸染,场面难看?极了。
动?静如此之?大,殿内外竟然俱是?一片平静。
发泄过后,她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破罐破摔地质问道:“逗我好玩吗,是?不是?觉得我那样很?傻?”
看?她发火,陆修珩心中无奈,但似乎又有一丝庆幸,在她转身离去?之?前,他?终于强撑着起身,将人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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