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在场的都是个顶个的人精,滴水不漏地朝新妇说些吉祥话,跟着打趣几句,新娘子脸上浮上红云,场面和谐无比。
观完礼,众人又回到席间,吴王府为了这场婚宴可是下足了功夫,美酒佳肴,酌金馔玉,金樽之中所盛“瑶泉”醇香四溢,三十两银子可沽一斗,又有丝竹管弦,轻歌曼舞,务求宾主尽欢。
趁着酒意,不免就有人议论起来。
“听说吴王妃仙姿玉质,天姿国色,令吴王殿下一见钟情,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也有人意味深长道:“各花入各眼嘛,陆齐皇室可是个顶个儿的出情种,大皇子与大皇妃两小无猜,三皇子虽然流连花丛,在家里那也是出了名的惧内,那看着清峻冷厉的太子殿下也与太子妃相敬如宾,竟然还空置了后院,独宠太子妃一人呢。四皇子年纪轻些,对次辅之女一见倾心也是很正常的事。”
众人举杯,互相心照不宣地笑笑。
当今圣上仁德宽厚,最重情义,几位皇子“亦是”如此。只有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说好听点是清峻冷厉,说不好听便是生性凉薄、冷血无情,他当年率军在漠北征战的时候还曾下令屠城,武将屠城虽然并不罕见,但太子殿下不过第一次率兵打仗,就有如此手段,不仅鞑靼被杀得再无还手之力与进犯之心,朝中人对太子殿下也多了敬畏与恐惧。唯独这桩与太子妃的姻缘,还透着些人情味儿。
许是顾虑到此番议论有妄议皇室的苗头,又有人找补道:“几位殿下都是性情中人,今日过后,京里又多出一桩天赐的良缘了。”
这个“又”字用得极好,他所谓的天赐良缘便是太子夫妇。
据说太子殿下在漠北征战时受了重伤,回朝后病情恶化命在旦夕,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时候钦天监算出太子殿下与护国大将军之女八字极为相合,陛下下旨赐婚为太子冲喜,谁知这赐婚圣旨一下,太子竟当真醒了过来,这桩婚事可不就是真正的御赐姻缘,佳偶天成么?
这议论声压得极低,只是沐夷光天生五感过人,稍一凝神便听见了。
她正与几位王妃坐在一处,一边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一边面带微笑地与几位妯娌寒暄几句,嘴角弯起的弧度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京城皆道太子与太子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在她看来,不过是冰霜的“冰”罢了。成婚一年,二人别说同床了,就连同桌吃饭的次数也只是寥寥,又何来的举案齐眉呢?一旨赐婚勉强把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绑在了一起,也不过是貌合神离。
楚王妃卢琼思与沐夷光坐在一处,各有各的心事,她不断举杯自酌,壶中酒已尽,又派人去添。
等酒的间隙,卢琼思忍不住冷哼道:“真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不成,什么一见钟情,说出来只怕是自己都不信吧?”
她去青楼楚馆揪着楚王的耳朵回家时,十次有九次吴王在场。
卢琼思出嫁前是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也是京中有名的大美人,家世容貌俱佳,自然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
她转头看向沐夷光寻求附和,沐夷光却一脸平静,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失态。
卢琼思气急。
自己也曾是天之骄女,但自从沐夷光进京,就处处被压一头,容貌家世比不过她,所嫁之人亦不如她,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是主角,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再看沐夷光那张花容玉貌的脸,她心中便像有蚂蚁爬过一般得痒痒。
她忍不住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男人惯会做表面功夫,莫说我家那口子,就连太子殿下……”
沐夷光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慢吞吞地侧过头看着她,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卢琼思得意地说出自己知道的秘密,也想看看太子妃为情所苦的模样:“太子殿下一直在暗中寻找一名女子,已经寻了一年多了,据说近日已在扬州府寻到了,正派人快马加鞭带到京城来呢。都说江南出美人,也不知是何等美貌的女子,能引得太子殿下念念不忘。想来东宫之中很快便会有新人为太子妃娘娘分忧了。”
这皇室姻缘都是看着风光,都说太子殿下清心寡欲不重女色,东宫后院仅有太子妃一人,在卢琼思看来,不过是心思不在这里罢了。太子大婚一年了,太子妃的肚子也没个动静,谁知道背地里是个什么光景呢?
“的确是好事,”沐夷光举起酒盅,笑容滴水不漏:“东宫后院只本宫一人,多少有些冷清了。”
沐夷光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着她,为彼此都添了一杯酒。
她原本可以出言嘲讽我的,可是她没有。卢琼思这样想着,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倒把自己打泄了气。
沐夷光却若无其事地举杯,朝卢琼思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
抬头望去,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一轮明月悬在枝头,清辉如水般倾泄而下,温柔如情人低语,像是第一次心动时的月光。
她自有她的心事。
年少初遇时的起意,战乱离别时的愁绪,京城重逢时的心悸……过往种种,皆如月光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照耀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沐夷光压下心头纷乱思绪,暗自思忖:陆修珩惯来孤高冷傲,二人奉旨成婚,平素里半个月也难得见上一面。她实在很难想到,目空一切的太子殿下,竟也会有放不下的心上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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