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晚呼吸一滞。
下意识往后看来。
裴砚忱坐于桌案前,脸色发沉。
石室中夜明珠光晕明亮,本是极强的光线,可他望过来的视线却像覆着阴鸷,晦暗不明。
姜映晚指尖握紧。
裴砚忱注视着床榻上怔怔朝他看过来的女子,脑海深处,浮现出她几次对他说过的喜欢容时箐的话。
漆黑浓墨的眼底像渗进了坚冰,嫉妒与戾气爬满眼眶。
连带着,话中冷肆的讽刺,也更浓重了几分。
“做梦都念着他,怎么,怕他死了?”
姜映晚没说话。
裴砚忱放下茶盏,“砰”的一声,杯底与桌案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仿佛在这沉寂的石室中放大数倍。
沉闷闷往人心头压下。
他定定凝视着她,眼底冷意堆聚,唇角却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像是忽然想到,又想到饶有兴致,突然想问一问她:
“他人只是押在牢狱,夫人就怕到在梦中哭着喊他名字,那当时在京郊,夫人一把火烧了别院,趁乱离开时,可有想过——
“——你夫君也会死在單阳城回不来?”
重逢以来,这是第一次,裴砚忱提起京郊的那场大火,与当时單阳城生命垂危的那几日。
在过去那一年中,尤其当初在單阳城重伤醒来、刚得知她趁着暗卫调离逃跑的那段时间,
他常常在想,他的生死不明,于她而言,是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彻底逃离他身边的机会。
那批暗卫,是分了三波先后赶到的單阳城,她心思那么细,定然早就能发现,别院中的暗卫数量有变。
可她耐着性子纹丝不动。
直到后来,春兰说漏嘴,她一边日日问别院中的下人,單阳城可有传信回来,一边演着担心他的假象,让别院中众人一点点对她放下最后的戒备,在他生死不知的那段时日,毅然放火离开。
过了一年,时至今日,这个问题,裴砚忱本不想再提。
他知道答案,不想再亲口听她说一遍那些拿着刀子捅人心的无情话。
可见她做着梦都在喊着容时箐,心底深处,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他一次又一次埋藏在在阴暗角落的阴鸷情绪,冲破闸门,不受控制地湮灭理智。
明知答案,却偏要再问出来。
“——还是说,夫人就是希望为夫死在外面,永远回不来,放你和你的心上人远走高飞,彻底摆脱我?”
姜映晚唇角绷得发白。
埋在被褥中的手掌撑着床褥,冰冷坚硬的铁链硌得手心锐疼,在他第二次问的时候,胸膛中像是有一口气堵着,连带着出口的语气,也刺人的厉害。
“首辅大人工于心计,对万事运筹帷幄,向来只有首辅大人掌控着别人命运,让别人求死不能,哪有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
裴砚忱眼底森寒遍布,阴鸷戾气积聚不散,怒到极致,他反而沉沉笑开。
浓烈的杀意在眼底酝酿。
“是啊,为夫怎会生死不明,如今真正生死不明的,是夫人的旧相好,说不准哪时哪刻,就命丧在了牢狱中。”
……
这次不欢而散后,裴砚忱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姜映晚在这间石室中见不到任何人,除了许久之后被允许进来送饭菜茶点的春兰。
将膳食和茶点摆在桌上,春兰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床畔动也不动的夫人,再看着桌角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她脸上写满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