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坠湖,湖边村。
整个村子北边近着湖岸,被小凉山伸入湖中的支脉环包着,除了有条通往小凉山以南和大凉山的猎户小径,只余着一条西向百余里长的村道,直通到附近最大的刘家镇上。
以往村民都在山里、湖上找食,也种些地,生活勉强得个温饱,遇上灾年,还要出去祈食,甚至向大黎山的妖怪换粮。。。
刘家镇原本坐落在重要商路之上,渐渐繁荣之后,吸引着附近的山民入了镇子,或做佃农、渔农,或给高门大户看家护院、洗衣做饭,或者干些南来北往的商路活计,镇子也愈发扩大。后来不知怎的,刘家镇向南折向大小凉山的官道不予通行,诸林原上来的官员说,是仙人敕令,还派了百来人的军队把守巡卫,严禁有人私自入山。
没法子,再想要抄近道过大小凉山再往大黎山、东边宁海县等外界去,就只有继续沿着湖岸往西走,到小川口方可。小川口已出了小凉山范围,正好落在诸林原同小凉山的交界处,一条发源于凉山的小河穿镇而过流入原里,不知在原里绕了多长,反正最后不是汇入通天河就是流入了仙坠湖。
从镇南可直接绕过小凉山,虽然没了进出凉山的便利,但小凉山东麓、仙坠湖西南岸的诸林平原,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资源富集,不少镇子如星斗散落其间,也少有妖兽下山伤人的传闻。
人与自然合力之下,刘家镇便没落了下来,只剩下些富贵的地主和贩运湖鱼、山珍、药材的贩子往来。
陈二洲打小就长在湖边村,父母都是诸林原外边来的流民,原上土地肥沃都给占尽,不准流民安家落脚,便沿着湖岸继续向东逃,最后便到湖边村。。。
十岁那年,父亲在湖上打渔遇上骤风大雨、船毁人亡,连尸体也找不到,都说给喂了湖中大鱼。母亲本就柔弱,忧思成疾也接着离他而去,父母去世后便独自守着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艰难生活,平日靠给镇上大户放牛、打短工混口饭吃,周左乡亲看他可怜也多有帮助,这才艰难活到成年。
春夏倒还好些,冬日尤其难挨,湖上凛冽、岸边结了厚冰,鱼儿都往深处去了,也捕不着鱼(父亲死在湖上留下阴影,不敢深入湖中);小凉山上也盖着一层厚雪,山野寂籁,山中野兽尽是冬眠难寻。村里人都说这孩子能长大成人全靠着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了。
许是天公不忍,虽没了父母亲爱,倒给了一副健全好身体,从没染过什么大病急症,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偏长得高大。
陈二洲十六岁时,在镇上瞅见官府招兵征讨山黎,想着孤家寡人一个,参军好歹能吃个饱饭,也算是一条出路了。。。便回家祭拜了父母,锁上破屋,当兵去了。。。
吃上皇粮后一路战火,跟着大军打过敌国、征过山黎、平过叛乱、剿过匪患,眼见的尽是妖魔作乱、劳民受苦、生活艰难。。。陈二洲方知方觉,湖边村原来也算个世外桃源。
因为为人机敏、脑子也活泛(要是不灵活,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战场结阵杀敌更是勇猛精进,不仅得了些战功,还得了武威将军一句“此子甚勇”的评语,多年下来累功竟升了校尉。
这些大人将军哪里晓得,陈二洲自己思忖着孤家寡人一个,一门心思想着多取些战功好多挣银钱,跑在前面才能抢先多刮些战利品。。。。不管是活着回赠乡亲也好,还是仗后能好好潇洒一回也罢,当下死了大不了一了百了,反正也无人挂记、也无人能给他收尸。。。
陈二洲随着军队去过不少地方,到过汹涌彭湃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通天河,站在河边礁石上,觉得天风海雨逼人退却、天地浩渺无垠,人何其渺小。。。凡人一生数十年也不过像一朵通天河中的浪花,骤起骤逝。。。
见过了仙人风姿、飞天遁地高妙非凡,令人心驰神往。。。
见过了仙法神威、一道术法便是天地之力,余威之下凡人遭殃,弃尸荒野。。。
见过了世家大族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见过了妖魔鬼怪食肉饮血、惊怒可怖。。。
也才知道原来凡人结阵用上仙人符篆也能抗些修士、妖魔。。。
一路征战,能活下来真是天地开恩、父母保佑。。。
见遍了世间神奇、凡民疾苦之后,陈二洲二十八岁那年,也就是从军十二年后,动极思静,自请去了军籍,带着同袍兄弟归乡务农。
十二年间虽混了个校尉,最多时手下也能管着百多号人,但到底是出身青苹之末,见惯了世态炎凉,心中自有戚然,如何也做不来喝兵血、刮凡民等事,加之山野泥腿子出身,无甚根基,也不谙人情官场,能擢升为小小校尉已是山民极致,回乡亦不过是被排挤出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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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洲向来低调,回了湖边村后,买了几亩上好的田地老实耕种,且在湖边村附近依山靠水的僻静地方,造了一进的院子,一间堂屋居中,后边搭着一间主卧正房,左侧顺排着两间厢房、右侧则是厨房和堆放杂物的柴屋,院中也造了些石锁、甓砖一类用来炼身的物件。
朴刀自是有的,一同带着回乡还有一把大戟、一张劲弓,随身征战多年不舍交出,拿了好大一笔银子打点才得以带着,平日里轻易不示于人前。
陈二洲感念幼时乡亲帮衬,因此平日里对村民也多有回馈扶助,带着村中猎户上山狩猎、带着渔民下湖捕鱼。并且因为入过行伍,身强体健,拳脚上有些功夫,便兼着村中保甲一职,防范、缉捕窃盗、贼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