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顼感受到那份凶恶却佯装不知头也不回,直到对方忸怩地忍受不住才终于一叩门框利落离开:“好看。”
身后只留下拽着衣服却也挡不住红脸的文天成。
吃饭时,文天成尽力回避了凌顼投来的所有眼神,两人似乎都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基本原则,连咀嚼都一并寂静无声。
其实说起来,他一直都挺感激凌顼这点,似乎无论当下的境遇如何困窘,青年都从来不出言逼迫。他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表态,杜绝了一切会使自己多加为难的琐事,只是一如既往地静着,看着,等着,守候着。于是久而久之,尴尬的静谧也趋向于了沉默的温馨,一举一动都像互相感知,在默契里又破土而出了别的情愫。
可那情愫是什么,凌顼又在等待着什么呢?文天成不敢,也不愿去深想。
当啷,而就在这不可言说的缕缕默契之中,两双金属筷尖神奇地碰在了一起。
文天成仅因为一个简单的相遇就开始升温,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土豆烧鸡上,手臂触电般往回缩去。但另一副筷尖很快追赶上来了,他忽视两人共对的土豆块,直接搛起了最肥美的鸡腿肉放进了文天成碗里。“吃吧。”他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文天成怔住了,才欲脱口的那句“我就喜欢吃土豆”也生生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心里没敢说出的疑惑——“鸡腿这么好吃的东西,谁他妈不爱啊?”
他一个劲吃土豆块也只是因为拘谨,因为局促,因为客气,可实际上眼睛早已往旁边瞄够八百回了。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凌顼为什么这么自然而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读懂了他藏于眼底的贪婪,甚至主次倒置地照顾起了他来。
难道他掩饰得就这么失败吗?
但他还是支支吾吾地从小辈那里接过那只油光锃亮的大鸡腿,最后仍旧不忘为自己辩解两句:“谢谢,但我是真觉得土豆也很好吃。”
“好,行,我也觉得。”凌顼像娇纵一个孩子的任性一样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文天成又偷偷红了红耳朵,抓着鸡腿掩饰尴尬地埋头啃了起来。
“对了,”但就在他大快朵颐的当口,凌顼突然说道,“安泰必斯的成分表分析出来了。”
“啊踏罢施……?”文天成囫囵着吞咬,停了好些秒数,脑袋才好不容易同三天前连上,“安泰必斯?你是说洛瑾瑜擅自制作的那个安泰必斯?”他赶忙用手背擦了擦油嘴,“它里面有什么成分?还有受众呢?现在情况怎样?”
可凌顼只是递给他一张纸巾:“难说。”
“实际上,安泰必斯确实有治疗感冒的功效,而且疗效很好,几乎可以算上药到病除,所以在口碑声誉的积累下,已经成为新一代网红药物了。”
“但……!?”
“是的,但,”凌顼转而沉下了表情,“但检测员在检测过程中发现药物里除了几种常见的成分,还有浓度极少的榊元素。”
“什么?榊……元素?”文天成一愣,“这是什么?”
凌顼垂了垂眼眸似乎在思考,但终于还是解释起来:“你知道纳斯塔体内有种具有侵蚀和改造性的活性因子吧?榊就是这种因子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停顿了片刻,“榊元素只存在于纳斯塔的体液和血液里,而且不会靠简单的接触就加以过渡。所以截至目前为止,榊元素只有在与纳斯塔发生性……”
“啊啊啊我知道了!榊元素是吧!知道了知道了!”文天成差点就要把那纸巾塞进凌顼一本正经念白的嘴里,“所以是什么意思?只要摄入了榊元素就会有那啥啥期吗?”
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文天成两眼,凌顼加重了咬字:“发情期?不,并不完全。”他继续道,“发情期只有在对象明确的情况下才会产生,而且改造的只会是身体适用于生育的那一部分。”
“明确对象?什么意思?”怔了怔,文天成追问,“那安泰必斯里的成分对象肯定不明确啊,不明确又会怎样?”
可这时,凌顼却不答反问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发情期这种形式的存在?”
“因为……因为呃……”文天成挠了挠头发,迟疑半天,终于不情不愿道,“纽带和生育的需要?”
摇头:“是因为对榊元素的依赖性,就像间隔很长的毒品。”
“什么?!”
“简而言之,榊元素对普通人来说,是会上瘾的,像大麻,也像海洛因。”他抬眼,“对象明确时的体现就是发情期,因为你知道要从哪里汲取。但倘若对象并不明确,譬如放在药里,榊元素就会在一段时间后反复当时的症状,像感冒发烧,并以此迫使对方再次摄入。”
文天成的手脚不由冰凉起来了:“那如果长时间摄入呢……?”
“你觉得长时间摄入毒品会怎样?”凌顼决绝地,“死,或者变成另一类非人的物种。如果非要用个不恰当的词语来形容的话,优胜劣汰。”
又是他妈的改造!
又是他妈的改造!!
又是他妈的改造!!!
而且这次更糟,这是潜移默化毫不知情的大面积改造!!
是病毒,是魔鬼,是丧尽的天良!
“不是?!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就是那个三代的目的吗?!这是反人类的重罪啊!种族主义吗?!他怎么敢……!”
面对着文天成惊惧的吼叫,凌顼终于默默撇开了视线,倒有点像逃避:“剩下的就不便多加透露了,但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洛瑾瑜的犯罪证……”
滴滴,凌顼摆在桌面的终端突然急剧震动了两下,他毫不避讳地直接按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