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照亮了洪水退去后裸露的地表——它不是因为洪水退去才裸露出来,而是刚刚才从现实中升起,展现形貌。四大元素吵吵嚷嚷地从同一个盒子里蹦出来,确认自己的地位,互相拉扯,变成小精灵,琴弦,陷阱,飓风和棕榈树——
事实上,难以置信的是,这整个过程都和棕榈树息息相关。山脉的形状,海岛的间隔,第一层城市和第二层城市的边界……起起伏伏的棕榈树很快让这些线条以最快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它们伸展着那些带有锯齿的圆形叶子,把空气切割成合适的比例,让它们流向各处。
有些空气向下落,变成冰山,有些空气向上升。变成昆虫翅膀的飞鸟。
第六天的中午。新世界的第六天的中午,时间愈发精确。所有的地点得到确认。
魔说,要有棕榈树。
不是我说的。以查心想。他挪开一步,发现脚下已经变成了沙滩——沙滩不是地狱的那种冒着火的正经沙滩。是那种不正经的。柔软干燥,闪烁微光,释放白日储藏的余温和发痒的感觉的细碎场地。
毫无疑问,它出现的唯一理由就是和数不清的棕榈树相配——那些并不属于地狱或者天堂中任何一种风味的不正经植物。以查怀疑椰子也会很快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作为棕榈树的果实,作为一个可爱的不正经的反常事件——虽然不符合曾经的既定事实,但足够相配。
六只星星的照耀下,他和别西卜漫步在沙滩上,投下分为六片,很像个糟糕法阵的影子——棕榈树延伸的方向令他们跟着自然地移动起来,像船在船头堆起骷髅般的泡沫,世界的边缘随着他们的视野延伸而延展。稳定者的华丽皇宫在他们身后,稳健地慢慢长至合适的高度。
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漫步在沙滩上本身。亮晶晶的沙滩和相伴而行的动作本身。就像棕榈树,它们同样也是足够反常的事件。同样也不一点符合曾经的既定事实……
“六个星星是不是太少了?”
以查的目光从一颗棕榈树跳到另一颗。以创造新世界的标准来看。六颗星球的天空是相当平庸而偷懒的选择。但它足够平衡,足够稳定——毕竟那是他最擅长的数量。而最擅长数量的一梅兹没有来得及抓住机会向他提供意见。这是没有验算过的,纯属经验主义的数量。是整个链条中当时他认为最薄弱的一环。
当然,它现在已经通过了稳定者的考验。凡是能通过的,就是合理的。凡是能带来合格的,就是对的。恶魔灵活的道德标准允许他现在遵从这一类道理。
所谓……第一类道理(没有维里·肖的存在他可以和这种表达方式告别了。或者继续遵从,重要的是他完全是按照自己心意)它现在就要施行了。
当然还有第二类道理,一直到最后一类道理,每个以查都想的相当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再问一遍别西卜。只要仔细想他就能知道这问话从任何层面上可能都不带来正向作用。
也许正是因为一切都突然对了。他没有仔细想。
恶魔本来就是负能量生物。正向的作用有可能会撕裂伤口……连这件事他甚至都不用回忆了。他的脑子几乎可以空下来了。
“相较有一次我见过的月亮数目比,相当保守。有更多的星星会更棒,对吧?”以查想了一会儿,自顾自说。但他同时还在侧耳听着嗡嗡声的变化。他依稀记得,在别西卜一言不发时发话是极容易激怒她的行为(不过他有些记不清了,毕竟距离上一次别西卜不怎么说话的情形可能已经过去几千年了),而在别西卜发话时插话则几乎一定会招致灭亡。
别西卜的状态介于两者之间,或者都不是——他的胸口还没有一个血洞。“你要六个就六个。我亲爱的。你是专家。”她停了一会儿——(停了一会儿?萝卜,这简直是最大的未解之谜了。万魔之魔为什么会有犹豫作为心情和表露的来源呢。她的停顿难道来源于对秩序的消化不良吗——)
无论如何,地狱的暴君停了一会儿才继续发出嗡嗡声。他既没有激怒她,也没有招致灭亡,甚至没有回应对“专家”的夸奖。
然后悠扬的歌声捉住了他们的耳朵。
以查能确定的是,它捉住的是他的耳朵。歌声没有词句。最低的几个音一直在微微颤动,那是从海螺的最深处释放出的声音。当然,和所有的歌声,所有的哭声一样,它在大部分情况下是隐形的。
以查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螺歌的确做出了完美的隐形——问题只在于它周围的事物没有。
金色的沙子扬起来。勾勒出螺歌的形状。
形状说:
“他们来了。”
谁来了?明知故问是维里·肖的修辞手法,不是他的。以查很清楚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