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焰满眼血丝,牙关紧咬,衣衫凌乱,一步一步走向东乡。
“你回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东乡站起身,不由自主地后退。
龙焰冷冷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送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地狱!”
龙焰步步逼近,东乡慢慢后退着,却不防被绊倒,但是龙焰却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东乡痛苦地摇头,但是龙焰的剑尖始终不离她的心口,终于,她被逼到墙角,再也没有退路,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泪痕。
死一样的寂静,龙焰的剑并没有刺过来。
东乡睁开眼,看见龙焰亦是满眼泪水,拿剑的手也不住地颤抖。
龙焰突然扔开剑,长剑在空中转开几圈,插在门上,摇晃了几下,但终究没有掉下来。他轻轻抱起东乡,道:“我不能杀你,不能,我已经失去了风,再失去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东乡任由龙焰抱着,手却慢慢伸向龙焰的背后。
“风自小在东方长大,为质十几年,受尽凌辱,所以性格孤僻,我一开始很是猜忌他,只是因为目睹他杀死了所有的王兄,继承了王位之后,我更是把所有的坏事都推到他的身上。但是他从来没有怨过我。你知道吗?他是一个牺牲品,而我则是以他为祭的阴谋的受益者,他一直让自己忍受着委屈,朋友没有一个,亲人敬而远之,他爱上雪莲,雪莲却被我送走,他彻底失望了,所以他离开了,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东乡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仿佛可以刺穿一切。
“从前我并没有想过要当王,我甚至连鹿也不敢杀一只,因为我知道,风他才是更适合继承这个王位的,而我则可以到罗布泊上,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但是我却做了一个强盗,所以我答应他一统天下之时,便让位给他,所以我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东征西讨,称雄大漠,为的就是能早些完成父王的遗愿。从前的懦夫龙焰也变成了今日染血无数,杀戮弥天的楼兰王。现在风不在了,我要这江山何用?东乡,你就是我的天下了,我已经失去风,不要再失去你,不要!”
东乡身子一颤,轻轻放下匕首,在龙焰怀里点了点头,两人陷入深沉的安静之中。
仍旧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亮,没有希望,却承载了许多人的美梦,那些梦在暗夜里相互追逐打闹,也因此常常忘记了时间,在击败了其他人的睡梦之时,自己也在渐渐显现的阳光下被光线割碎,被风沙吹散,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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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和风沙是大漠里的最强组合,没有什么敢于向它们挑战。风沙卷走了楼兰城的平静,那座孤坟在阳光下更加显眼,不知道是不是风沙的杰作,墓居然被挖开了,露出早已腐烂的牛皮和泛着血红色的胡杨木。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龙风的墓被盗了,墓中的财宝被洗劫一空,但是还是有一些东西散落在地上,唯一让龙焰不解的是,龙风的假尸体和断掉的清霜剑也消失了踪影。
士兵们按照龙焰的意思在土中翻找,恨不得用筛子筛一些线索出来,但是仍旧一无所获。就连插在坟头的那支笛子也被人取走,这个地方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取走笛子,但是龙焰更希望取走笛子的人跟盗墓的人是同一伙人。
楼兰的百姓们自然是越围越多,各自怀着揣测。自从他们的王从大宛归来,王室所发生的事情就越来越匪夷所思,先是王大婚不久龙风王爷就暴毙而亡,举国戴孝,然而葬却不入王陵,现在又发生盗墓事件,人群中不时传来唏嘘之声,不知道又把这些事情跟什么联系到了一起。
龙焰捏了捏手中的剑尖,道:“传旨,将风王爷陵寝移至王陵,全城搜查清霜剑,抓捕盗墓贼。”
水修明点点头,回城安排相关事宜,留下的士兵则开始去墓中剩余的陪葬品,准备迁墓,龙焰则独自一人慢慢移向城南。
城南的胡杨林比城东的更加广大,在夏天它拥有的绿叶最多,可是到了秋天,它的萧瑟却也更加厉害。干枯的树枝已经支撑不住大片枯落的金黄,被抛弃的叶子痛苦地蜷缩在一起,努力地挽留着一点点逃逸的水分,它们是干尸,却不急于腐烂,似乎在坚守着母体千年不死不倒不烂的信仰,但是这个信仰并不能改变它们化为齑粉的命运。
许久没有到这里来了,龙焰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当初他就是在这里救下的龙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命运开始了无情的捉弄。龙焰竟然有了一丝悔意,他并不后悔救下龙风,只是后悔没有让龙风杀了自己,起码不会两个人都痛苦。
龙焰抚了抚就近的一颗胡杨树,那被风沙撕裂的树皮,如生铁铸就的盔甲般粗糙厚重,一条条沟壑记载着日落月升,时光流转的过程,摩挲着树皮又仿佛可以听到风沙呼啸而过的声音和那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无数生灵的耳语,遥远但是清晰。
那些漩涡依旧玩着老旧的把戏,消失然后出现,迷惑过往的生灵,然后,吸纳它们。从古至今丧命于此的动物或者人不知道有多少,那消逝的生命如断线的珠子,想要细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能从老人们所讲述的那些恐怖的过去复制出这些生命的轨迹,不过那也仅仅只是记忆与猜测的结合,在历史的墙壁上只能刻下不深的痕迹,很快又被磨平,换上别的刻骨铭心。
龙焰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朝那沙地扔去,刚一落地,地上的沙子就开始移动起来,它们围着树枝旋转,就像狼群对猎物发起进攻前最后的试探,沙子越转越快,带得树枝叶转动起来,也就在此时,树枝下面的地面猛然凹陷,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树枝毫无疑问地掉进洞里,那空洞很快又被沙子覆盖,露出一地平静。
大漠的风是雪山上的怨气,秋天刮起的时候便带着刺骨的寒意,不知道风中夹带的是沙还是冰,当风迎面吹来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闪动的光芒,而当风接触身体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被推上了插满冰封尖刀的山崖,刺骨铭心的痛,深深嵌进骨髓的最深处无论如何也消不尽拔不出,最痛苦的就是忘不了,它们将恐惧深深种在记忆深处,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噩梦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