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终于骂够,沉重的脚步声往楼下去了,然后是巨大的摔门声,楼道再次恢复安静。
他必须立刻离开。枪声传出去,普通老百姓因为没听过,还可能误会是附近哪家调皮的孩子扔了个摔炮,但文沫和程功可都是专业人士,他半点不敢小瞧他们。
下楼对他来说自受伤后就变成了件难事,一条腿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膝盖还不能灵活回弯,怎一句煎熬了得。
拐杖一步一拄,撞在地面上,在安静的楼道里轻轻回荡,下到三楼,斜次里突然冲出个人来,身材壮硕,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伸手要打人。
他挥着拐杖一抡,摆脱了对方还没抓实的动作,伤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他有些恼怒。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跑他跟前蹦蹬来。泼妇骂街,动手打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话语,他只恨自己刚刚为什么把枪扔在现场了,如果带下来,他不介意送她一颗花生米,让这世界多上几分清静。
一场闹剧,他只能保持沉默,以两人的体格,他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很识时务,这种跳梁小丑到处都有,还不值得他费心思。
王大妈浑然不知这一晚上她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直到同样住在四楼的另一户人家外出看电影归来,发现对面邻居门户大开,好心想过去提醒,怎么叫都无人应答,这才开灯进屋后发现了已经死亡的一家三口。
警灯交错闪烁的光芒几乎亮了整夜,警察抬出三具尸体的时候,全小区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一片哗然。住在案发现场对面、凶案的第一发现人一家已经连夜搬走,住进了附近酒店。
从来觉得自家附近挺安全的他们,生平第一次见识了凶杀案。
灭门啊,凶手连还没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简直没有人性!
文沫手脚冰凉地死死盯着抬上车的三具尸体。
两大一小,似曾相识。
尤其是当重案二组的同行询问房东时,如丧考妣的他说的话:
当时租房子的人,根本不是今天被害的一家三口,而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哥,腿有点瘸,拄着拐杖,人看起来挺精神的,尤其一双眼睛,眼神特别锐利。
老大哥付钱付得爽快,直接给了他一年房租外加两个月押金,他连问都没多问一句,只照惯例要了他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就把房子钥匙交给他了。
悔不当初啊!他好好一套房子,租出去每年也有近两万块钱的收入,这下全毁了!死了三个人,还是凶杀,以后谁还敢租他这套凶宅啊!
明明一个老大哥,怎么就变成一家三口了呢?
重案一组与二组是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虽然总有些利益上的分歧,但大是大非上肯定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姐妹,小争斗不影响私人感情。
因此文沫想问问案子的详细情况并不困难。
他们晚上也没在家,而是趁夜去找了郭建峰,告知他秦凯的事,顺便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上面究竟是谁看他不顺眼,非要整他。
打电话有很多事不方便说,所以他们约了时间地点见面。文沫刚刚把闵三行和卫风告诉她的事说了,连秦凯在他们家都没来得及交代一声,就接到秦凯打来的电话。
他是在家听到枪响并且敏锐地判断出是枪声来,本想立刻出去看看,却害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不但给他自己,而且也给文沫和程功添麻烦,这才忍住没动,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催他们赶紧回来。
涉枪案,x市已经有好多年没遇到过了。这样的大案,发生在自己家附近,文沫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死的一家三口刚刚搬来一天,左邻右舍都还没来得及认个脸熟,除了楼下王大妈与他们吵了两架之外。
房东的房子在租给他们之前,空了有半年以上了,之前的租客是个写字楼里上班的女白领,一人独居,因为结婚才搬走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凶手找错了报仇对象误杀了新来的一家。
三名死者,据法医判断,女性死者与婴儿死于机械性窒息,男性死者则是被枪杀的,而且男性死者的死亡时间,比其妻儿晚了大约七八个小时。
这就奇了怪了。哪个凶手在作案后不是希望越早逃离案发现场、逃得越远越好,还能在现场等待七八个小时,再杀男死者,而且还用了完全不一样的杀人方式。
枪啊,国家管控得多严的东西!凶手居然在作案后扔在了案发现场,还有时间与心思擦干净指纹。他就不怕通过这把枪查到他身上?花了大价钱买的东西,当成一次性的,凶手到底是多有底气?
刚刚发生的凶案,再多的进展也没有。文沫看着同行们收队,也准备跟程功先回家去。秦凯还等着他们呢。
最后出来的几名鉴证科工作人员,周聿走在最后头,手里拎着个看起来挺沉硕大物证袋,看到文沫,遥遥点点头,便上了车。
作为x市唯一的法医,此时颜志勋坐在最前头的车里,看着三具尸体,他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