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苗大壮心里有气没处撒,当着老村长的面,他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动远道来的客人,怕是整个村子都不会容得下他们,虽然他倒不在乎村里人对他们一家怎么看,但是真联合起来把他们一家赶走,大冬天连最后的住处都失去,得多遭罪。
所以自然的,此时不识时务发声的疯女人成了他的出气筒。他动作麻利地开院门、进猪圈,拎着疯女人头发把她拖出来,当着几个人的面,一脚结结实实踩在疯女人肚子上,直让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住手!快住手!田双,阻止吧,快啊!”这野蛮人的行径与禽兽何异!方可宁心疼完小草,又心疼她母亲,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绝不是苗大壮的对手,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高田双。后者同样义愤填膺,一拳直照苗大壮面门而去,低着头踩人的苗大壮一个不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这才停手,恶狠狠盯着高田双,双手攥拳,嘎嘣作响,像头发怒的狮子。
老村长拄着拐杖进了苗大壮家,又是几拐棍下去,抽在苗大壮身上,这回却没留手,打得苗大壮龇牙咧嘴,躲闪进屋。老村长辈份高,便是苗老爹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七叔,此时也拿出长辈的架子,指着苗老爹的鼻子一顿臭骂,无外乎再这么公然虐待家庭成员、败坏村里风气,就让他们混蛋,出去自生自灭去,再别回来。
苗老爹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甩甩袖子一言不发进了屋,而苗大壮则被他爹给踹出家门顶雷,缩在屋檐下,对上七叔公,也不得不赔上点笑脸,哪还有刚才的凶神恶煞。
在他反复保证一定会去找医生给小草看看,并且绝对不会再打人之后,众人觉得这一场闹剧可以收场,纷纷开始劝方可宁息事宁人,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老村长也小声跟高田双解释着这疯女人的来历:虽然大壮娘防得紧,但是村里人不是傻子。他们村精穷精穷的,哪一个男人到了岁数想结婚的,不都是要了爹娘多半条命,家里家外凑,亲朋好友借,给女方家好大一笔彩礼钱,才能娶回来个媳妇的。这种欠一屁股债娶亲的事已经成了他们这里的常态,基本上新娘子进门,家里就回到解放前了。
像苗大壮家穷成这样,如果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只有买媳妇一条路可走了。买回来的媳妇什么来路,呵呵,被人贩子拐来的可怜人呗。如果碰上个稍微心肠软点的,给吃给喝好好养着,只没有人身自由,过个几年,生儿育女,跑的心也没了,还能像普通山区妇女似的,可着正常的家庭生活,融入新环境。
但要是碰上个像苗大壮一家这样心狠的,死了也算一了百了,怕就怕像这疯女人一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偏偏还命硬死不了,可不得天天活受罪吗?
苗大壮一家从老到小,没有一个拿女人当人的,伺候了自己半辈子的老伴、亲娘尚且能狠下心扔进猪圈里不闻不问,就更别说他们家花了大价钱买来、与他们家牲畜无异的女人了。
这疯女人自生了一对双胞胎下来,给苗大壮家留了个根后,她本身就没什么用了,是死是活,无人关注,过着吃得比鸡差,起得比狗早的生活,几乎是天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以前还算有些理智,能跟人交流的,这两年下来,越来越疯。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这疯媳妇,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却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管上一管。苗大壮可是出了名的浑人,他们惹不起,只能躲着。
老村长把苗大壮家的疯妇来历前后说清,是想着让他们也退一步,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管得了一时,可管不了一世,老村长现在还能弹压着,是因为并没有把苗大壮的反骨真激起来,这货可是软硬不吃,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再闹下去,今天可真的不好收场了。
然而高田双沉默着没说什么,方可宁先不干了。从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她哪里听过见过这等龌龊,还以为普天之下皆教化呢,哪成想这边远山区,缺吃少穿也就罢了,人们的法律意识居然如此淡薄!
拐卖妇女儿童是什么罪名?收留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不是积德行善的行为,也是犯罪好不好?全村的人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哪怕去派出所报一声,这个可怜的女人也不会落到今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她怎么可能转身离开,视而不见?老村长做为一名党员,居然带头包庇,真是岂有此理!
张口就想骂,还是高田双及时拉住她,多年的默契,让她与男友对视一眼后,没再多说什么,当天下午,又翻了十几里山路,两人回到停车的地方,开车之后,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第一时间将车开进了镇上派出所。
疯女人被解救的曲折不必赘言,总之,苗大壮因为袭警被关进了县拘留所,之后大约还得为自己买被拐卖妇女的行为付出代价,而疯女人的身份证也从苗大壮家里翻了出来,x市人,当地警方经费紧张,没有办法送人回家,高田双主动提出带她回去。
焦寒月就是这么回来的。俞际请来文沫帮忙之后,踌躇再三,还是决定给焦大娘打个电话,她盼了许久的亲生女儿还活着,哪怕疯得厉害,却到底比冷冰冰的一具尸骨强上许多。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大约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血缘亲情割舍不断,而这个世界上,真正会放弃自己子女的父母,还是太少太少了。
文沫接过俞际给她的几年前f市“雨夜屠夫”案的全部资料,越看,熟悉感越强烈,似乎她之前,在哪里见过听过这个案子,那些现场图、笔录,她都仿佛曾经看过,有的时候不用看,都能知道下一篇大致内容是什么。
直到翻到犯罪嫌疑人的基本资料,她才恍然,这个男人,她是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