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陡然陷入沉默,惠钰惶恐地微微抬起视线,就看到伯牙黑谭般的眼眸里充斥着让他心惊的愤怒:“你怎么敢!”
他吓得一颤,刚想继续求饶,只见伯牙白袍一掀,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
“先生!”
……
伯牙一路赶到钟子期所在的地方,却看到本应该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早已杂草丛生,连人迹都没有遇见。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座破败到快要倒塌的房子。
墙角坐着一个人。
面色灰白,衣衫破旧,闭着眼睛就像死了一样。
伯牙以为他成仙之后就能顺心如意,能够救钟子期一命。直到那首琴曲结束,直到他抬眼看向那具不再温暖的尸体之前,都是那么以为的。
他将钟子期埋在了曾经的洞穴前面,那有一大片树林,是常人不会寻到的地方。伯牙面无表情地在碑上刻上他的名字,踌躇了一会,又加上“吾友”二字。
他站起身,怔怔望着墓碑,忽然低低说道:“你们都骗了我。惠钰也是,你也是。”
即使成了仙,他依旧做不到无情无欲,即使伯牙是有多么期望自己的心如石头般毫无波澜。
他自出生就是孤儿,若不是师父心软救了一命,恐怕他连几个时辰都活不到。
伯牙从记事就开始学琴,他喜欢弹琴,如此就能压抑自己的情绪,不为人所知。他只需要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弹奏一曲,那些人就不住抚掌点头称赞,仿佛从中获得了什么大道真理。
惠钰也是被他捡来的。战乱之中父母双亡,他一时不忍,就带在了身边。
师父笑着说,你这是面冷心热。
他颇不喜这评价,几日都不愿意同师父说话。
和钟子期相遇那次是偶然,他从蓬莱回来,原本是接到邀请要去弹奏一曲,路途中却遇到一场瓢泼大雨。
一曲未尽,就看到一脸痴傻模样的樵夫,他突然想笑。
听他弹琴的人上至天子,下至白衣,就算是再陶醉于其中,也不会夸张至此,那下颚眼看都快要掉了下去,双眼瞪得就跟蟾蜍一样。
敢同他打赌的,也只有那一个。
伯牙一生活得克制,活得痛苦,却在半途中遇到满嘴胡话的钟子期,甚至连惠钰那样活泼的性子也不及他一分。
那双灵活的眼睛一直骨碌碌地转,话很多,人也不安分。
他平日对这种人厌恶至极,如今却像着了魔,竟然将他留下来,还给他弹琴。
这不像自己的行事风格。
他清楚,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钟子期的一举一动,听他说着荒诞不经的胡话,唱小调,一脸无赖的笑容,就算惠钰的话说得再难听,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伯牙一直觉得自己活着就像死了一样,没有痕迹,没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