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面上来了,热腾腾的抻面,配上一碗滚烫的烧羊肉宽汤,一小份炸酱,旁边放了面码儿,有青豆、黄瓜丝和芹菜丝。
顾舜华拌上炸酱,尝了口,面条溜得够劲儿,吃起来有咬劲儿,炸酱里的小金钩可真是鲜香,爆了的葱蒜也地道,那是独此一份的味儿,别地儿肯定吃不到。
苏映红也吃,这么冷的冬天,手都冻僵了,喝着鲜美羊汤,吃着地道老北京炸酱面,好像所有的寒凉都被驱散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店老板也躲后厨打盹去了,就顾舜华和苏映红无声地各自吃面。
吃差不多的时候,顾舜华结账,和苏映红一块儿出来。
快走出胡同的时候,苏映红冷不丁地道:“姐,我十三岁那年,就被人欺负了。”
顾舜华微惊,猛地看向苏映红。
苏映红仰着脸,看那光秃秃的老槐树枝,老槐树枝无声地伸向天空,她眨眨眼睛,不让眼泪落下:“就你们下乡那年,我在少年宫学舞蹈,回来时候,遇上我哥一朋友,他哄着我,欺负了我。”
她眼泪还是从脸颊滑下来:“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回来昧过味儿来,去找他,他家里有点关系,和我哥要好,他说就算我说了别人也不信,还说我已经被他要了身子,不干净了,我如果张扬出去,家里人肯定骂我,他顶多就是赔钱。”
“我什么都不懂,那个时候也傻,想和我妈说来着,可我妈忙着,哪有功夫顾上我,我爸那里我更是不好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就——”
顾舜华后背阵阵发凉。
她已经大概猜到后面的情况了,十三岁的小姑娘,遇到事儿,家里不给撑腰,她自己哪知道该怎么办,她自暴自弃,随波逐流,干脆就傍了一个小流氓,成了圈子。
她默了好一会,终于硬声问道:“这人现在在哪儿上班啊?”
苏映红犹豫了下,才道:“这两年也没联系过,我也不想听他消息,只知道以前分配到水利局,后来因为他家有海外关系,就被下放了,再后来也不知道了。”
顾舜华:“这个事,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能有证据吗?”
她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白问。
十三岁的小姑娘,哪知道这个,天真得要命,被人家哄着骗了,还傻乎乎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留下证据呢!
苏映红果然摇头:“姐,这事本来我也不想提,都过去了,再说他之后,我还跟过两个男人呢,反正我就这样了,说我破罐子破摔也好,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好,我就这么着了!”
顾舜华:“你跟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呢,现在呢?”
苏映红蔫不拉几地说:“散了啊,就是临时傍一段,哪还能长久呢,现在早散了,他们另找别的圈子了。”
顾舜华便明白了,因为之前傍的流氓散了,所以她才被那几个女流氓打。
她想了想,道:“映红,先想法找个工作吧,找一份工作,自己能养活自己,正经过日子。至于那个恶人,咱现在没办法,以后总有法儿,早晚得把他整治了。”
苏映红:“我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工作,可我能有什么本事找工作,我爸我妈那样,他们打心眼里也瞧不起我,我就这么着了,混一天是一天。”
顾舜华挑眉:“是吗?你真这么想的吗?”
苏映红微窒,看了看顾舜华。
顾舜华:“映红,咱得自己先立起来,才能让别人瞧得起,面儿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靠着别人施舍的。你要是想正经过日子,先和那些圈子断了,回头我也帮你寻摸着,找一份工作,哪怕是临时工,但好歹早起早睡规律过日子,还能挣个吃喝不必仰人鼻息,等咱有了工作,想怎么活,想过什么日子,再慢慢想,你觉得呢?”
苏映红犹豫了下,还是点头:“行,我试试。”
顾舜华想起自己晚上还得上班,便打算先回家去,可是等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件事,浑身顿时一个激灵。
水利局上班,有海外关系,离开水利局,被下放——
顾舜华忙快走几步,追上苏映红:“映红,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映红:“舜华姐,怎么了?”
顾舜华:“你告诉我,那个水利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映红:“叫罗明浩。”
顾舜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来了。
罗明浩,罗明浩!
不就是和陈耀堂拿着八珍御膳的幌子开饭店的那个吗?
这都赶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