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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1页)

正月初十上午,金使王汭被允准入城,在垂拱殿向赵桓递交了签署着宗望那笔画古怪的金文姓名的议和书。赵桓阅过议和书,命人带王汭及其随员去驿馆等候,然后即在朝会上与大臣们磋商起回复方案。

由于劳累过度,李纲的体力此时尚未恢复,身上酸涩不堪,眼皮也水肿着。然而他的情绪却是很高涨、很乐观。今天一大早起床后,他马上询问了夜间的城防情况,得知各防区均是一夜平安,他的心中有了底。这说明经过昨日的苦战,宋军确实是有效地压制住了金军的嚣张气焰。目前虽不能说金军黔驴技穷,起码可以说其已开始气馁,已开始显露出力不从心的迹象。控制战事发展方向的主动权,已在渐渐地向宋朝方面倾斜。

李纲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既然金军提出要谈,与其谈一谈也未尝不可。但是,在谈判中宋朝的立场要坚定,态度要强硬,要挺直了腰板与金人对话。以目前的军事局势而言,宋朝完全有条件做到这一点。只要再打赢了谈判桌上这一仗,这次的汴京保卫战大获全胜便可板上钉钉了。在李纲看来,正义在手的大宋在谈判桌上义正词严地打赢这场政治仗外交仗,应当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他满怀信心地估计,大宋王朝这场反侵略战争的最后胜利,已是东方破晓曙光在望。

然而李纲很快便发现,事情远远不似他所想象得那么简单。

事态的发展与李纲的预期大相径庭。首先赵桓的表现就不对头。

金军攻城不克,改为请求议和,这个事实本身,显然就是对交战双方当前胜负状况的一个说明。作为战事中阶段性的胜利者,作为堂堂的大宋君主,面对着已经遭受重创的金朝侵略军的求和使者,赵桓本应表现出的,是一个大国皇帝应有的气势威仪,是中原军民可杀而不可辱的坚强决心和意志。此时他应当理直气壮地当堂严斥金军的野蛮侵略行径,居高临下地从精神上道义上强劲地压制住对方,先声夺人地掌握住和谈的主动权。

可是方才大殿上的情形却恰恰相反。只见那金使王汭,进殿后除了象征性地略略躬身向赵桓拜了一拜,便一直昂首挺立趾高气扬,旁若无人指手画脚,唾沫星子乱飞地大放厥词。看他那副狂妄模样,根本不像是来递议和书,倒像是来下宣战表。而坐在丹墀之上的赵桓反倒始终是一副低眉敛气洗耳恭听之色,任凭王汭说得如何蛮横无理狗屁不通,也不驳斥一句,就仿佛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童,在小心翼翼地聆听他的祖师爷的训教。

李纲就很不明白,对于王汭的满口喷粪,皇上怎么就能够听得下去。说什么金军之所以不远千里劳民伤财前来伐宋,皆因徽宗无道祸国殃民令人难以坐视,纯粹是一派流氓口吻强盗逻辑。我大宋皇帝再无道,我大宋黎民再倒悬,我中原大地再水深火热,那也是我们自家的事,要解决我们自己解决,你金人献的哪门子殷勤,尽的哪门子孝心,充当的哪门子鬼头判官?听王汭在那里说一句,李纲心里的火便往上蹿一截,若非理智的约束,李纲早就要挺身而出,驳斥他一个体无完肤。其实自从王汭一进殿,瞅着他那副倨傲无礼的德行,李纲就有点忍无可忍,恨不能飞起一脚把他踹出去。

赵桓对金使的狂傲姿态,实则在心里也不可能不窝火。而他之所以对此加以容忍,乃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和想法,实在是与李纲大有不同。这一点是李纲未曾估计到的。

关于昨日的战况,虽然尚未及专门听取李纲的汇报,但由于李纲已一日数次派人将战报驰递入宫,在各防区充任监军的太监们亦随时往回传报着情况,所以赵桓在大致上是了解的。这场恶战,从凌晨一直打到黄昏,金军终于未能越雷池一步。这说明了我大宋禁军还不是不堪一击的豆腐,也说明了李纲作为守城统帅是称职的,对此人委以重任没有用错。这都很值得庆幸。

但在庆幸之余,赵桓又不免忧心忡忡。汴京虽是暂时未被攻破,而战斗的惨烈程度,却使人闻之胆寒。尤其是在几个太监监军的奏报里,对此皆有意无意地做了一些渲染,令赵桓读得心惊肉跳,赵桓便在心里打起了鼓:宋军总算是苦苦撑过了这一天,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能够一直坚持到援军到达之日吗?万一撑不到怎么办?宋军的抵抗越烈,金军的报复必定会越强,万一城池失守,恐怕就得玉石俱焚呀。

此念不出则已,一冒出来便让赵桓心里发毛。他越想越觉得,战事延续下去的结果,多半还是凶多吉少。因此,当浴血奋战了一整天的守城将士披着满身的战尘硝烟,挺立在城楼上豪情满怀地欢呼胜利之时,赵桓却紧锁着眉头踟蹰于幽暗的延和殿里,惴惴不安地担心着宋军的大旗还能在汴京城头插多久。

没想到就在这时蓦地峰回路转,金军竟主动提出了议和建议。这个消息对赵桓来说,不啻是天降福音。他的焦虑情绪顿时为之缓解。至于金军为何突然要议和,他却无暇深究。一闻此讯,他马上想到的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为了保证他和他的皇室的安全,他必须抓住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机会。只要是金军答应不再动武,一切都好商量。所以赵桓现在主要关心的,是议和能不能议成,金人会不会又倏尔翻脸。至于金使的言辞举止行状,在他看来都是次要问题,不必过于计较。常言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他是个皇帝呢。

虽是在金使面前眉低气敛,在本朝的大臣面前,皇帝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一俟金使退出大殿,赵桓的腰杆便自然而然地挺直了三分,神色也变得像煞有介事起来。他先是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而后便扫视着阶下的群臣,开口说道,金人的意思众卿都听清楚了吧,诸卿有何建策,俱可直言奏来。

李纲看出了赵桓对议和怀有急于求成之意,他觉得这很危险。抱着这种态度与金军去议和,极易被其牵住鼻子,丧失宋朝应有的主动地位。他稍稍思忖一下,正要出班阐明自己的观点,却被太宰李邦彦抢了先。

李邦彦与张邦昌在上朝之前已做过简短的沟通。这两个人各自皆有耳目,对昨日之战况以及金军意欲议和的情况,已皆有所了解。两个人都认为,昨日之战还很难谈得上是宋军得胜,即便言胜,那也只能算是十分侥幸的险胜。再打下去,鹿死谁手孰难逆料,趁此之机,以议和换平安乃为上策。这个看法与赵桓是一致的。

但他们的心思里还包含有与赵桓不同的一点,那就是,即便再打下去宋军必胜,他们也不希望再打。因为,倘若汴京保卫战大获全胜,其后果必然是李纲风光无限,而他们则手无寸功,那就将不可避免地造成赵桓对李纲进一步的倚重,从而对他们的权势地位构成极大的威胁。而战事若是以议和收场,李纲的功绩自然是要大打折扣了。当然这个心思是不能让赵桓看出来的,两个人之间亦无须明说,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上朝后,从赵桓对待金使的态度上,这两个人窥出了其急于议和之意,心下不禁暗喜。赵桓的思想经常是摇摆不定,这个毛病大臣们都知道。为防有人先发表出什么议论,动摇了赵桓的议和倾向,李邦彦与张邦昌快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便迫不及待地抢先捧笏出班了。

由于洞悉了赵桓的心愿,李邦彦在启奏时便没了顾忌。他说依臣之见,昨日一战我汴京固然城池暂保,却已伤筋动骨损耗非轻。再与金军斗勇,难免两败俱伤,于我大宋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们既与金邦为邻,总是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金军既云愿和,我们即应把握时机,与其善言相商,力争互息兵戈,缔约盟誓,永修边好。果然如此,则从此将海内升平中原安定,是为朝廷之幸万民之福。他说完后,张邦昌出班附议,大意无非是说臣以为李太宰之言甚善,恭望皇上圣裁云云。

这两个人的意见正对赵桓的心思,赵桓听来很顺耳,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李纲闻之却十分恼火。李邦彦之言,遣词用句冠冕堂皇,实际上彻头彻尾流露着一股向金军摇尾乞怜的奴才相。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在宣称我们千万不能再打了,再打也打不过人家,还不如赶紧与人家讲和,人家要求什么条件,我们就答应什么条件好了。以这样的思想基础与金军议和,不议个大败亏输才怪。莫说我们还没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到了那一步,议和也不能是这么一种没有骨气的议法。亏得这两个人还是宰相,大敌当前竟然如此的怯懦猥琐如此的没有见识。

李纲轻蔑而愤然地瞥了他们一眼,没等张邦昌的话音落地,便紧接着昂然出班启奏,说臣以为我们与金人,和可议,而理不可弃。如要议和,必须据理议之,方为可行之策。

赵桓就料到李纲在议和问题上会持强硬态度,对他与李邦彦意见相左并不感到意外。他转脸看了看李纲,不动声色地问:“卿且说来,何为据理议之?”

“金人悍然兴兵践踏我大宋疆土,干涉我大宋内政,乃是至为无理之举。臣以为据理而议,应首先要求金人立即撤兵。对于金人提出的议和条款,尚属合理者可酌情允纳,纯属无理要挟者,则应坚决拒绝。”

赵桓听了这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真是痴人说梦,你这叫议和吗?金人听你如此说,还不把鼻子气歪了,你这不是逼着金人再开战吗?

但他不想与李纲争论,对于李纲的执拗脾气,他已深有领教,他觉得犯不着在朝堂上跟李纲磨嘴皮子。于是他采用了一个模糊战术,模棱两可地说道:“唔,议和条款孰可应孰不可应,朕自会斟酌推敲,卿等毋庸多虑。”这个回应颇为圆滑,没说同意李纲的意见,也没正面驳回李纲的主张,却使李纲没法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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