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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押到石头屋子时,天才蒙蒙亮。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子手里捏紧一根军用皮带,在我和加友面前抖动一下,站得绷直。他突然大喝: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他在喊上操令。
我一动不动。
“怎么,没听见吗?他可是科班出身!”周子说着,又看加友,露出一个笑脸,闭上一只眼睛,“小东西,向右看齐还不知道吗?来做给大叔看看。”
他捏住加友的下巴猛地往旁一扳,“对了,就是这样,听大叔的话没有错。这几天怎么不听大叔的话了?”
加友咬着下唇。那个小子抬起皮带抽了我一下,不过没有用足力气,并不太疼。周子立刻阻止他说:“别,对他不能来这个。我琢磨这个家伙挺怪,咱得一块儿想个法儿收拾他。”
周子使个眼色,持皮带的小子把加友拉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俩。他把门关严,又在墙角的木箱里扒拉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来他竟找出了一个很漂亮的青铜水烟袋,放上烟末点着。
“伙计,就剩下咱俩了,咱商量个好事,享受享受——抽袋关东烟儿怎么样?”
我正想这个一钱不值的渣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吗?我想还没有。但这种邪恶的人有一种特殊的观察力,他从我身上发觉了与一般打工者不尽相同的什么。他把水烟袋往我跟前推了推,“抽水烟儿是个享受哇。”他说着含住了长长的烟嘴,抽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时我发觉这个黑脸眼角上已经有了鱼尾纹。我还是第一次离这么近端量他。他说:“我琢磨着,你这个人哪,兴许心里装了点东西。我琢磨着,要不给你点甜头,你就会溜走,把这里的事儿连锅端出来。你想让我成个劳改犯是不是?”
我明白了他的恐惧。我装出一副傻笑说:“大掌柜说哪里去了,俺跟你讲过,俺不过是想挣个血汗钱。谁也不容易,不知明天是死是活……”
周子的眼角飞快瞥我。他吸着水烟,大概在推敲我的话。吸了几口他猛地停住:“想干那事儿?给了她多少钱?”
“还没讲价,你们就进去了!”
“嗯,我会弄明白。”
他安安静静把一袋烟抽完,笑眯眯地把头往前甩甩:“伙计,咱俩一块儿玩怎样?我知道你是个冷脸汉,这样的人在这方面都是些厉害的主儿。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得告诉你:那可是个好闺女。怎么样?你思量思量,咱一起来怎么样?那样她也会高兴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差一点撞到他身上……
周子赶紧摆手:“得得,你不愿意就算了,也不用发这么大火……我本来是以礼相待,你倒这样。好吧,别火了,大不了我和兄弟把她让给你又怎样?不过你现在还得挨号,知道吗?要挨号,这里面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好伙计,”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早就跟你谈过,你玩那一套对别人行,对我不行。你犯忌了,伙计!给你个出路你不走,我看出了,你这个家伙瘦干干的,两条腿也长,兴许是狗日的好手!”说着猛地拧了我一下,又飞快在我臀部那儿踢了一脚,“嗯,挺好的一匹马!骑上不错……不过你和好闺女缠到一块儿非坏事不可。我不能让你得手。天快亮了,我得赶紧想出个办法来。哦,先得给你找个住处呀……”
那些打工人都起床了,他们在院子里活动,有的就在窝棚旁边解溲。小怀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不停地颠着孩子。几个女人在那儿准备早饭。门口站着一个周子的人,时不时从窗子往里望一眼。周子出去了,把我一个人锁在石头房子里,一直锁了多半天。
中午饭时,他们从窗子递进一块锅饼、一碗有肉的汤菜。我把它们全吃光了。
多半天周子没有露面,他可能在和那一伙商量怎样对付我。天傍黑时他们进来了,同时也把加友推进来。加友眼睛有点红肿,看来她一直没有停止流泪。我给她送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目光触到了一块儿。周子在一边拍手:“看看,对眼了,对眼了,真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说完狠狠拧了加友腮部一下:“你这个破货,敢往我眼里揉沙子!”他看看身边几个兄弟:“既然这个主儿看上了咱的小娘们儿,就该成全成全人家,怎么样?”
几个人大呼小叫、鼓掌,有的还兴奋得跳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一个家伙走过来,把我往加友跟前猛地一推,我们因毫无防备就撞在了一块儿。旁边的人一齐鼓掌。又有人按住我们的头往一块儿对撞。周子说:“快,亲个嘴儿给我们看,快呀,快呀。”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我和加友极力把身子拧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