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一场大雪,给河柳镇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覆盖上了厚厚一层素衣,镇外围连绵上百丈的土墙也被装饰一新。住在这里的人们常说;途州的冬天冷,途州长樵郡的冬天更冷。从极西之地绵延而来的遮云山脉在长樵郡北部戛然而止,每年这个时候,短暂的夏天刚过去不久,呼啸的北风便长驱直入,整个长樵郡都被老天爷的这口冷气吹的打了个哆嗦,而位于长樵郡最北部的河柳镇首当其冲,最先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化。
东南数千里之外,黑海上吹来的暖风也敌不过北风呼啸,缓缓东退,随着温度逐渐降低,河柳镇周围树林里中的各种野果和各种动物都销声匿迹,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正午,其他时间都要套上棉衣驱寒,虽然银装素裹风景不错,可对一些人来说这种寒冷是致命的,现在就有人对这种情况相当烦恼。
“今年的冬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还让不让人活了”,土墙墙角下传来一声嘟囔,“这还不到九月呢,员外府的人就把附近的山林围上了,妈的,这个老鬼,老子半年没尝到肉味了!”,另一个声音狠狠地咒骂道。
细看之下,原来墙角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簇拥在一起,趁午时的宝贵时光在墙角晒太阳取暖。几人的脸上都沾满了灰尘,头发也打了缕,身上几乎没有御寒的衣服,充其量只是多套了几件单衣,正午的rì头吝啬的将阳光洒在墙角,显然也没能让他们有多少暖意,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从路上行人看他们的眼光中也可以看出,这是一群小乞丐。
土黄sè的少年们窝在南墙根,树干上的积雪被北风吹起,夹杂着飞扬的尘土纷纷扬扬的落在几人身上,有人耐不住寒冷,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粒,在原地使劲儿跺跺脚,想驱散身上的寒意。行人走过这里纷纷加快脚步,好像生怕有人拦住他们要钱。
在这个不断sāo动的的小小群体中,最右边一个小乞丐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他身上只裹了几层单衣,身材不是最瘦小,却也离高大差的远,但是消瘦面庞上的表情一点不像十几岁的孩子,有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因为缺水,面孔干巴巴,黑黢黢的,明明是十几岁的孩子,反让人觉得他的神情带着线条,挂着棱角。每个有意无意瞄向他的人都不自觉的停留一下视线,不自觉被他的眼睛吸引,用其他乞丐的话来说:两眼放贼光!他看向你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是狼在盯着猎物。
“崔老大,今年冷的这么早,你还要到山上去么?”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个小小群体的目光明显集中在了旁边像是在打盹儿的少年。被称作崔老大的少年听了,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被雪覆盖成棉花糖样子的树干,嘬了嘬牙花,蜷了蜷身子说道:“不行就只能提前摸进去了”,一群少年听了,都默然低头,没有说话。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同伴冻死饿死,头一天还在一起说笑、打闹,第二天早上从街头爬起来,发现身边的人一动不动,怎么也叫不醒,就可能是连尸体都冻硬了,少年们比人们想象的坚强,但也没有那么坚强,在市井生活,只能自己给自己希望。
同在这个美丽的小镇混生活的乞丐和其他在市井厮混的各sè人等,都知道这个少年叫崔四,不过大家更习惯叫这个少年崔老大。而他片区的乞丐头儿都叫他:崔黑子。
镇上的王员外是夏朝的大官儿,叫王世清。十几年前告老还乡来到了山清水秀的河柳镇养老,在镇子北边盖了一座宅子,少年们都称其为员外府。王员外的官具体有多大,这些街头的小混混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很大很大,大到传说中的那些飞天遁地的神仙也会来替他办事。
每到冬天,员外府的人都会把镇子周围上逐霞山的大小山路围的严严实实,而且传说会有修真者来到这里,在王员外家的猎场里放法术,反正给崔四讲故事的那些老乞丐是这么说的,放法术。
凡人多少是听说过修真之说的,像这河柳镇旁边的逐霞山中,传说就有修真门派,只是凡人从不得见罢了。话说回来,人家把山圈了当自己的猎场,镇子里的高门大户屁都不放一个,崔四他们当然也只是腹诽一下。
不管那些神仙干了什么,河柳镇西边的逐霞山脉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变得有些反常,山上的气温明显比山下高不少,有了温度,就有了树有了活水,当然就会有野果、兔子、跟兔子一般大的老鼠,乃至肥美的野鹿。有时崔四也会疑惑,这些神仙好大的能耐,方圆几百里的山林都变了样,那些看不到的大神仙岂不是可以移山倒海、为所yù为么,那为什么庄稼旱死的时候看不见他们。。。要是我有了法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在滴水成冰的腊月,大家有了能打牙祭的食物和其他不为人知的福利。
逐霞山绵延数百里,但想进去并不容易,崔四比其他人更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一年中短暂的夏秋两季,山上会布满了各种哨卫,附近县城的名门富户都会来这里围猎,公子小姐到这里赏山玩水,想来他们看到山上到处都是破衣烂衫的乞丐,追着猎物满山飞奔,也不会高兴的哈哈大笑,所以想上山捕猎采摘野果势比登天,这个时节能有一两次机会打打牙祭都要算祖坟上冒青烟了,那还的是崔四这样的个中好手晚上冒险上山才行。亲自上去过几次的崔四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山上的情形,人比兔子多。
等到冬天,员外府的护卫却是将上山的路围得水泄不通,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也不为过。百里山林虽不能全部封锁,可是在连兔子都不敢出门的寒冬跑出几十里路绕道上山,不如直接去跳冰河来的痛快,更别提要躲着那些护卫,专门走偏僻的山涧了。本地人都清楚,长樵郡的冬天是不能出远门的。虽然少年们恨的咬牙切齿,心里不住叨叨这帮孙子在山上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为了生活,眼前的困难还是要想办法克服,事儿还是要做,饭也还是要吃的。
逐霞山范围这么大,光靠那点人所谓的围猎肯定是猎不过来的,正因为如此,好多野兽因为没见过人,一点也不害怕。狍子就是其中的典型,也是崔四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猎物。冬天它们大多在深林里觅食,随着山上温度渐长,这些形似矮鹿的野兽在冬天也会偶尔到外围的盐碱地来啃食土块。崔四是知道它们这些习xìng的,这也是崔四今年的打算。
去年崔四就在入冬之前上山两次。捉了十几只兔子,运气好到逆天居然捉到了两只傻乎乎的矮鹿,山上的兔子比平时捉到的足足打了一圈,狍子如果不是生xìng温和,崔四估计也不敢打它注意,崔四心里直纳罕这些货难道天天吃人参灵芝么,长这么大。拿回来的肉和兔皮卖了大部分,狍子皮崔四当然自己藏起来,财不露白是混生活这么多年的崔四信奉的真理。
崔四的收获让大家勉强熬过了一个寒冬。在众人看来,崔四胆大心细,心也够狠。不然也不可能隐然成了这些人的头头。可崔四心里明白,上山捕猎最危险的不是山里的老虎,而是山里那些明晃晃的刀,挎刀的那些人。
抬头看了看rì头,最暖和的时辰差不多要过去了,崔四向旁边的一个小乞丐问道:“东西你都拿回来了么?”小乞丐显然明白崔四在问什么,压低声音答道:“拿回来了,我把它包好埋在老地方了。”
崔四听了,“嗯”了一声,又向旁边的人交待了几句,便站起了身,提了提只勉强遮住膝盖的裤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沿着大路慢慢地往镇子南边走去。身后墙角下的少年们sāo动了一阵,也渐渐的散了,没了正午的阳光,墙角远不如背风的地方待着舒服,当然,也只是冷的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