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时,他少要银钱不说,还又搭上一条大鱼,直让祝陈愿颇为不好意思,本来她就是想着人家认不出她来,过来看看鱼好不好,没想到又占了便宜。
谢绝了米景的相送,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墙根边有老人家挑着几筐萝卜在卖,祝陈愿走过去,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走到那老人家跟前,挑了几个大萝卜。
拎萝卜回食店的路上,还有一点路程,祝陈愿停下来歇口气,就瞧见食店门口,夏小叶拿扫帚在扫前面的尘土,她爹则拿巾子擦门,擦完后还想擦上头的牌匾,却发现踮起脚也够不到,只能转头去擦柱子。
祝陈愿听见他朴实的话语,“小叶,人家小娘子让你在这里做活,你得勤快点,看到地上脏了就要扫,碗要抢着洗,不能偷学旁人手艺知道吗?”
夏小叶在尘烟中咳嗽一身,随即应道:“阿爹,我心里明白的。”
她才不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小娘子肯要她留下干活,自然要多做些,不然除了小娘子好心,哪些食店会要她一个黄毛丫头做活,更遑论还包一顿有油水的晚食。
想到这,夏小叶扫得更卖力了,这三天她和她爹有空就会过来扫扫门前的路,擦擦门上的灰,倒不是为了表现,就是父女俩想感谢,又没有合适的方法。
祝陈愿长叹一口气,生在富贵人家的,山珍海味都有看不上眼的,可生在贫苦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女子,过得辛苦不说,两餐不济。
她站在看了一会儿,没有过去,夏小叶倒是抬头的时候瞧见了她,握着扫帚的手通红,很是欢喜,“小娘子,你今日来得早,我和我爹没事情做,就想帮着把门前的地给扫扫。”
夏民跟自己女儿说话还很利索,可一对上祝陈愿,又开始嗫喏起来,声音没有刚才的大声,“小娘子,我家小叶,你还请多担待。”
他是个极为老实巴交的汉子,根本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只干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就背过身去,卖力地擦起柱子,擦到亮得能照见人影。
“夏叔,小叶,可快别扫了,难为你们这般上心,午食在这里吃,别跟我客气。”
祝陈愿嘴上说到,直接过去拿走夏小叶手里的扫帚,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头,开裂而僵硬的皮肤剐蹭过祝陈愿的手,有些刺痛,她的手硬得跟握住冰块一般。
祝陈愿下意识一颤,推着她往前走,让她进门去,将手里的扫把往门前一放。
夏民不进去,他擦干净柱子后,又跑到码头上待着去,看看有没有要做活的人。
祝陈愿升起火盆,让夏小叶坐下,她自己伸出手放在火盆边上烤,像是姐妹闲聊般开口,“上元节有去赏灯吗?”
夏小叶摇头,等会儿又点头,“去看了会儿灯后,就回来了,没什么好看的。”
灯再好看,她也买不起,还不趁着要人的时候多去干点活,赚点家用来得实在。
“你十五了是吗?能少碰些冷水,就少碰,也别总挑鱼行那边的活计,女儿家的身体最怕寒,你。”
祝陈愿本想说,再这般下去,每个月来月事时不得痛得半死,又怕夏小叶脸皮薄,不愿跟人谈论这等私密的事情,吞下后头没开口的话。
她也知道,夏小叶的家里除了她爹,还有阿娘和一个三岁多患病的妹妹,她娘这段时间带着妹妹去外头求医,所以她才那么拼命地赚银子。
“你阿娘和妹妹回来了吗?”
一提到这个,夏小叶难得露出笑容,“回来了,妹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多补补,身体会更好的。”
祝陈愿“唔”了一声,转头让夏小叶烧火,她将萝卜洗干净,又洗了些碎米出来,招手让夏小叶到灶前看。
“你也知道,食店里做的菜费油费调料,还得要好的菜蔬,就算我教会你,你也不可能回去做。不过我想教你做的菜,只需要萝卜和碎米。”
祝陈愿的眼睛特别漂亮,尤其是她专注盯着一个人看时,真诚而动人。
“这不是拜师学艺,你不用觉得惶恐,只需要认真记下便是,这个菜叫做玉糁羹,名字不重要,做法很简单,等会儿我做一遍,你看着。
这个羹连调味的东西都不用放,我知道你省下的每一文都想用在你妹妹身上,可是光是省没有用的,该吃还得吃饱。学会了这个羹后,碎米你去城西周家米铺买,那里的碎米便宜,只需要五文钱一斤,还是从白米里过筛出来的。萝卜你可以起早去东城门脚下买,那里有城外的菜贩子挑过来卖的,一两文钱一斤罢了。”
祝陈愿昨日看到玉糁羹的做法,就想起夏小叶,知道她还有个生病的妹妹后,就忍不住想教她点什么,这个不用油盐的就极为合适。
油盐酱醋茶等调味品,对于贫苦人家来说,每天用得多了,都是一项极大的开支。祝陈愿明白,所以根本不会教夏小叶做什么大菜。
夏小叶听完这番话,抠着自己手,眼睛里头亮晶晶的,她根本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出口就是哭腔,平白显得矫情。
只是使劲点头,表明自己真的听到了。
等锅中的水烧热之际,祝陈愿拿来石臼,将萝卜放进去,捣碎,边做边说,“没有石臼,可以拿木头或者刀背用力拍,大人吃不用很碎,留些小块也可以,给你妹妹吃的话,可以捣成糊状,萝卜吃腻的话,还可以换成芋头,做法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