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一愣。
“那是……”
唐星晴本能地转身发问,心中之窘迫却等不及回话。
她干脆跃上街旁屋顶。
在众人注视中,唐星晴急速掠出数十米,而后雷击般停下。
围墙被扒开,屋顶也被掀去,原本熟悉的巍峨仓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直径二十丈、高比五层楼的圆底金锥。
“这是……”
唐星晴急促了呼吸。
她看到更多竹筐从埋在地下的粮窖中吊出,其中发黑变质的谷子被撇开,剩余的则往锥体倾泻。
作为漫长队伍的尽头,排到的百姓与接待者小声交谈,而后千恩万谢地取走自己的一份。
唐星晴不得已地确认了。
“这座庞然山丘,竟真是谷子?!”
她定定然吐出这一句,拳头松了又紧。
身为唐少游着力培养的后继,唐星晴知道这些金皮玉质的颗颗粒粒是被怎样复杂的体系层层征收,蕴含着多少汗水与压榨。
它们绝不仅是饱腹之物,更是天然的货币、无上的权力。
【不该是这样的。】
唐星晴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
数十丈外,金山比城楼更宏伟,其下的行人渺小如鼠兔。
一位瘦削的老者,左右削肩挑着麻布短袍,撸起的袖子下露出满是绿筋的胳膊,用独轮车小心推着取到的粮食。
像是推着自己的命。
而后,在与金山作别的最后一个拐角,他突然停步,回身跪下重重叩首。
这一叩镇住唐星晴的魂魄。
她是武者,她比所有凡人都看得更清楚。
衣衫的破口、腮帮的抖动、额际的褶皱;
一個人生着黑铁般的脖颈,流下的汗水却如一滴滴融化的红铜……
唐星晴浑身都酥麻了,甚至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她用尽全力地去看,依旧看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只隐约觉得这一跪不在人、不在神、不在威权、不在暴力,而是某种更原始、更隽永、更勃然迸发的东西。
与之相比,身为唐氏贵女、在榜天骄的自己是如此轻浮、如此渺小。
日头上到了天顶。
唐星晴忘了饥渴,站在屋顶看了小半个时辰的放粮,直到逢庆几番催促才走。
生她养她的端丽城、十几年朝夕相处的街道,今日久别重逢,却像是第二次初识。
唐府容貌如昨。
等得焦急的母亲伫立在石阶下探看——三个月未见,她眉心的竖纹又深了许多。
唐星晴快步迎上,嘴角绽出笑容。
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对洪范、对百胜军的怨恨,原来已散了大半。
ps:文中谷堆重9000吨,取自然堆叠角度约28°,稻谷密度以600kg计,应该没算错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