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队的甲卫一路摸进来未遇任何抵抗,进屋后只有随侯在角落里睡觉,众人感叹了,不愧是褚东府,临危不惧的本事果然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的褚放这一宿也不知是怎样过来的,迷迷糊糊被吵醒时,漏风漏雪的破屋里站满甲卫,修武王赵歆提着横刀站在她面前。
“呦,”睡得浑身发麻的褚放说:“这趟麻烦六殿下了。”
“呦,”眼充着红血丝的赵歆说:“这趟委屈褚东辅了。”
说完二人相视而笑,他笑她狼狈倒霉,她笑他德行没变。
绑着手腕的绳子割开后褚放的两只手一时无法活动,白皙劲瘦的手腕上两指宽紫黑色淤青极其扎眼,被她满不在乎缩进袖子里,描述罢劫匪相貌后她叮嘱手下说:“约莫是沿江湖一带通缉的嫌犯,可拿画像去盛都府与九门巡防大营问问。”
近卫领命而去,褚放一阵脑袋发晕。
“他人呢,”赵歆收起横刀,冲已经熄灭的小火堆抬下巴,说:“一路追过来都没见着。”
褚放试图活动手腕,龇牙咧嘴说:“莫非找吃的去了?”
“王爷!”一名甲卫队长冲进来,抱拳说:“启得王爷知,兄弟们在门外拿住个汉子,他道自己要自首!”
半个时辰后,东府衙署:
褚东辅莫名其妙被劫一遭且还挨顿胖揍又坐地上睡了一宿,形容之狼狈颇为罕见,然而人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扒拉几口饭就又摇身一变成了人模狗样的官老爷。
长的好看咋都行,你说气人不气人。
嫌犯被押来三见厅,左右将他按跪在地,他挣开两边抬头去看,只见昨夜那个被人揍得服服帖帖的官老爷正端端正正坐在将军案后,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穿着小老百姓从没见过的好看袍子,贵气得叫人不敢直视。
可是汉子也不是一年前那个老老实实逆来顺受的庄稼汉了,他仰起头,问:“我听见他们叫你褚侯,褚侯是你名字?”
褚放认出他非昨夜绑自己的人,平静说:“与你搭伙绑我的那个呢。”
汉子说:“你也姓褚,认识褚平戈吗?我是被你们抓住走投无路了,你叫他来,不用再审我就把犯的案子全招。”
“本府便是褚平戈,”褚放四平八稳说:“爵至侯,乃有他人唤褚侯,官拜内阁次辅掌天下刑狱诉讼。”
褚放合上面前刚从刑部调来的公文,说:“管威振,鄱北人氏,神策三十五年六月廿八夜,你杀同村任双喜一家十三口人,逃,此罪可认乎?”
长相并不凶神恶煞甚至还有些呆滞木讷的汉子脸上出现片刻空白,俄而,听懂褚放之言的汉子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睛泛起泪花,他重重磕头说:“褚大老爷,这个罪我不认!我是被逼的,我要告状,告任二喜,告村长,告镇官衙,告鄱北公府,他们逼我,他们作贱我,没有活路了啊,我要告他们!”
“告谁?”褚放本能地再度询问。
听罢此二字,管威振又是没能反应过来,愣了愣,理解能力非常差的庄稼汉子明白二字含义,终于嚎啕大哭,膝行几步往前来涕泪俱下说:“大老爷,我的状纸被抢走了,但是我还是要告同村任双喜,告他占去我家宅地,打得我婆娘不能走路,他们还抢走我女儿警告我不要告官,他们,他们死有余辜!死了我还要告他们!”
庄稼汉说话颠三倒四无有丝毫条理,褚放极富耐心地把事情来龙去脉翻来覆去询问几遍,未抓出什么逻辑漏洞,遂梳理清楚后即刻用印下文谍着有司派得力之人赴鄱北核查,涉嫌杀人全家的管威振被收东府大狱,他高高兴兴进牢房,还给狱卒说自己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那是后话。
这厢里,嫌犯押走后三求厅后听审的人现身出来,找褚放找得整宿未眠的赵歆红着眼睛坐到交椅里自己倒茶喝,赵稚朝这边感叹说:“没想到你褚最良在外头名声挺好,还能得嫌犯这般信任。”
褚放收起案面上方才用过的笔墨,说着话抬头看过来:“今早之前我不曾见过那个管威振。”
“在找了,”赵歆咽下浓茶,硬着眼皮说:“只要人还活着,今日傍晚前给你找到。”那个劫走褚放的汉子不会凭空蒸发。
几人又坐着说些其它话,赵家兄妹同行离开,同来而未同去的周素芜望着嘴角有点淤青的人,说:“怎么感觉随侯有些中看不中用啊。”
察觉到那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嘴角,褚放小声嘀咕说:“我哪里不中用,蛮中用的,不出意外三四日后鄱北就能有结果返回。”
周素芜起身过来,将一个小药盒放到将军案上,莫名觉两人之间有种经年的熟悉感,于是开顽笑说:“阁下堂堂内阁次辅,一等随侯,陛下躬亲教养,文习鸿儒武从大能,走在街上还能让人偷袭绑去,这不是中看不中用是什么?还有脸上的伤,挨揍了啊?”
褚放低下头不敢再与周素芜对视,神色隐约羞赧,冲着药盒问:“给我哒?”
“嗯,”周素芜点头,站在桌边说:“是谁找茬,心里可有数?”
伸手去拿药盒的人微一愣,若无其事继续拿起药盒,打开闻闻,中指指腹挖出点膏药往火辣辣疼的嘴角抹,说:“凡与国朝律法为敌者嘶……皆可能看我不顺眼。”
没铜镜照着看,一不小心戳疼了自个儿。
将军案旁,周素芜就这么看着褚放自己胡乱擦药,说:“我在鹤梨家中时,曾对着父母与兄长灵位发誓,以后再不受他人欺负,褚侯可知,他们欺你,等同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