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落,褚放腿上被什么东西软软砸了一下,她抱着胳膊回头看,是台子那边的周素芜朝自己扔了个雪团,而且她手里还正举着一个,问说:“北地的打雪仗,是这样吧?”
褚放散去脸上似有若无的回忆之色,弯腰从地上干净处捧雪团成个松软雪团扔过来,结果大雪团正中周素芜脑门。
“呃,抱歉,砸到你了,怎么不知道躲一下?”褚放一愣,忙走过来要帮没反应过来的呆愣姑娘擦干净头上雪。
待褚放还有两三步距离就走过来跟前时,周素芜手中剩下的雪团碎在褚放胸口。
褚放愣在原地,看看胸口的碎雪又看看扔雪团的周素芜,一时没闹明白这是唱的哪出,不过也只是一时没闹明白,刑狱官查事于秋毫,目力何其锐利,垂目抬眸间已洞察对方此刻悲伤浸染的复杂心绪与故作的神色言辞。
不远处的挺拔山松上滑落大片积雪,闷声点到树下,褚放眉目渐渐舒展,常年平静的语调也跟着轻松起来,弯腰从地上捞把雪边团边往后退,她说:“玩一把?”
周素芜眨去眼角已然冰凉的湿意,学褚放抓把雪边团边后退,冲对面扬下巴说:“哪种玩法,你们盛都还是我们鹤梨?”
“鹤梨的玩法忒小气,盛都的玩法拘手束脚,”褚放把团好的雪球拿在手里一抛一抛,语调里带着罕见的鼓动:“要不要试试我们北荒的玩法?”
“试试就试试!”初生牛犊她不怕虎。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成功大败的周问潼把脑袋从雪堆挣扎出来,笑得有气无力冲站在亭子下抖雪的人着说:“劳东辅驾,把在下扒拉出来呗。”
方才脖子里和衣襟里都被塞了雪,脱下外袍抖雪的人扭头往这边看一眼,继续拍着旧袍子,像少时逗耍赵稚那样脱口说:“叫声哥哥来听听,叫得好了给你刨出来。”
堆在自己身上的雪并不是瓷实的,可见褚放未动真格,周素芜挣出手来刨雪,刨几下后又用手背把额前碎发往旁边扒拉,窃笑着,说:“平戈,姐姐。”
褚放:“……”
褚放愣在原地,看向这边的一双眼睛里地动山摇,它地动山摇。
传闻中铁血雷霆的褚东辅原来这般容易拿捏,你看她那表情,像个二傻子,窃笑的周素芜没忍住低低笑出声,说:“平戈姐姐,劳驾给我拽出来呗。”
褚平戈不知怎的,一张俊脸刷地红了个通透,于是就见这位连外袍都忘记穿的人红着一张脸把周素芜从雪堆里提溜出来,红着一张脸转身朝亭子外去,半路拐回来把弄湿的外袍搭到肩膀上,红着一张脸与寻找上来的安歌公主赵稚擦肩而过,直奔山下而去。
褚放肩膀上搭着外袍手里拿着腰带下山而去,亭子里侧的观涯台上周素芜形容狼狈拍着身上积雪,这场景,怎么看都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一路爬上来的安歌公主气喘吁吁来到亭子下,见到如此景象愣怔良久,最后拍着心口平静许久,由衷感叹说:“哇!”
下午,回都城的高大马车里,周素芜终于忍不住赵稚那复杂的神色与求知的眼神,坦白说:“我们玩打雪仗,她把我埋在了雪堆里。”
坐在斜对面的赵稚托着下巴用力点头,笑眯眯说:“没错没错,把姑娘家埋雪里是她褚最良能干出来的事。”
“七殿下似乎在期待什么。”周素芜紧紧捧着小暖炉,觉得总是暖不热的双手开始有些发痒,耳朵也有些发热。
通衢平坦,马车轻轻晃动着前行,赵稚好整以暇,反正仍旧笑得满脸促狭,坦荡说:“我能期待点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褚最良与你郎才女貌,站一处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捧着小暖炉的手越暖越痒,周素芜搓搓手,柔声细语说:“七殿下明知而故言,让臣女如何接话。”
赵稚知道褚放的颠倒真假,褚放的事天下原本只有皇帝与皇帝身边大太监黄茂知道,赵稚是第三个知道之人,周素芜是第四个,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是故两人只要不明言直说,回头就还能当做对方不知道。
“既你不喜,我以后不再提,”赵稚微微收敛笑容,还是那副平易近人的亲切,说:“你切莫再自称‘臣女’,让褚最良听见她饶不了我。”
马虎蛋褚放并不知道自己生辰具体是哪天,只依稀记得自己与同年的赵稚是同月出生,后来皇帝定褚放生辰与赵稚同日,这便是大内一些高阶宫人唤褚放“七郎”的缘故,至于褚放和赵稚,两人挣大小已经挣了十多年,那是谁也不肯松口认小。
周素芜说:“七殿下与褚侯关系好,但规矩就是规矩,非是过了那一日,礼节不可乱。”
“好吧,随你,跟褚最良一个犟德行,”赵稚不再纠结称呼,问:“你老搓手做什么?”
周素芜说:“手痒。”
腊八象征年节开始,朝廷封笔,行业歇息,省吃俭用辛苦又一年的老百姓杀猪宰羊添新衣,无不殷勤在为迎接新年做准备,除夕宫宴,闭门思过结束的褚放也现身蓬壶殿。
大家都知道褚东辅因此前的福寿毒之事得罪了安阳王集团,但这几个月来皇帝与皇后用事实证明随侯即便停职在家闭门思过,他在天子面前的恩宠也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影响,知道眉眼高低的宫人把褚放的食案放在了皇六子修武王赵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