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善意的安慰,但只能勉强一笑:“可是……我不会写字呀。”
采珠苦笑了下:“可惜奴婢也不大会——如果浣纱在这里就好了。”“浣纱?她在哪里呢?”“还是在王府,就是不知道伺候哪个主人了。”和采珠不同,浣纱自幼在王府长大,除了王府,她没有家,也没有要去的地方。
两个女人在茨湖别墅的寝室里相依而眠。或许是临水的缘故,这一片区域,比广源冷得早得多。柔荑很久没有感受过,两个人拥在一个被窝里的温暖。采珠睡得很熟,圆润的脸蛋像一颗大珍珠,在灯光下微微泛着红。来到茨湖别墅之后柔荑养成了点着灯睡的习惯,偌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个人,寂寞也好,害怕也好,灯光能给她许多慰藉。
透过她脖颈的凹陷,柔荑看到油灯冉冉的火焰,以及火焰上方淡淡的黑烟。“如果,括苍也能写信给我,就好了。”柔荑默默地想道。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油灯后面滚过,柔荑惊吓地捂住眼睛,她不要看到,她不要看到,那是女性的头颅,是跟了她许久的女神神像的头颅。
“为什么害怕?不是你希望见到我的吗,孩子?你的心中,一定有很大的困惑,有你怎么也解不开的心结,你需要我帮助你,对不对?”
即使被她出卖,女神依旧是女神,是高尚和慈爱的化身。柔荑慢慢地拿开遮挡双眼的手,女神并不在她的面前,不在任何她看得到的地方,但是她知道,女神离她很近、很近。“我思念括苍,他却不见我,也不肯写信给我。为什么我会令他,如此的厌恶?女神,请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去。这样无礼的请求一定让您愤怒,但是,我已经走上了爱他的这条路,只有一直走下去。”
“你想要回到那里去,你们会失去很多很多。”
“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美貌、健康、自由,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反正回不到他身边,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油,燃尽了。灯光逐渐微弱,直到失去所有的光彩。女神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喟叹:“或许,比那更多。”
尽管柔荑希望采珠留下来一直陪她,但采珠称自己有丈夫、儿子需要照料。在柔荑一再挽留下,采珠在茨湖别墅逗留了五日,终于不得不回程。柔荑带着她把茨湖周边都逛遍,在竖立着茨湖水神雕像的码头送别采珠。
与清凉山的女神像不同,茨湖水神像是一座石像,端庄沉静,一双眼眸凝视平湖、远山。柔荑抬头望了一眼水神的面部,黯然垂下眼帘。采珠牵着她的手安慰:“王妃,奴婢还会来看你的——下个月,就下个月!”
柔荑欣慰地笑笑:“如果我还能在广源,就不用等那么久了。”她想了想,握紧采珠的手问,“采珠,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我想回广源去。”
“奴婢能有什么办法呢?”采珠为难道,“不过,我可以去找浣纱,她既然在王府里,说不定她有办法。”柔荑的眼睛骤然放出了光彩,这么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她怎么能忘了?浣纱向来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知是否浣纱真起了作用,年关将近,王府给柔荑送来一批布料和丝绵,此外给她带来的最好的消息,是括苍将会迎她到广源团聚。虽然尚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柔荑迫不及待地准备起来,请裁缝赶制了新衣,必须是广源现在最时兴的款式和花样,又用素日积攒的钱添置了几样首饰。对了,她那许久未见的孩子们,一定要给他们带上当地最好吃的糖果,不然括苍要责备她粗心了。柔荑甚至为妆雪、采珠、浣纱都准备了礼物,连夕玥的份也没落下。柔荑早早收拾妥当,只等着王府的船上门来接了。
由船换车马,行了整整一日,到广源时,正赶上关城门。搭载柔荑的马车将她拉到一处宅邸,然而并非王府。宅邸的男女主人,就在门口迎候——旖堂,和他的妻子。柔荑站在马车旁边,甚至不能迈向前一步,怔怔地看着那对夫妻。旖堂的妻子很是识礼,率先招呼道:“柔荑夫人,妾身与夫君受王爷所托,请夫人暂在寒舍做客。寒舍简陋,如有不周之处,夫人请直言。”她在他们眼里早已不是王妃,但他们还是不吝于尊称她一声“夫人”。
柔荑沉吟了半晌,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王府呢?”
旖堂的妻子与丈夫对视了一眼,向柔荑解释:“王爷并没有说。不过,大年三十,王爷一定会派人接夫人入府团聚的。”
也许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同自己想见,柔荑想。大年三十,虽然还有四天,忍一忍就熬过去了。不过,她准备了那么多的礼物,唯独没有准备旖堂夫妻的礼物。柔荑便把准备给夕玥的那份拿出来,送给了旖堂的妻子。尽管不喜欢旖堂,柔荑认为,旖堂的妻子还是很好相处的一个女人。
“王爷的吩咐是我们的本分,柔荑夫人太客气了。”旖堂的妻子含笑收下了礼物。柔荑在茨湖别墅,并没有很多钱,而他们在广源,原本吃的、用的就都是最好的,柔荑带的礼物,只是茨湖周边的一些土特产而已。知道自己的礼物并不太好的柔荑,听到她这么说,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见柔荑放下了筷子,三人间的谈话也告一段落,旖堂遂自告奋勇:“我送柔荑夫人回房吧。”柔荑稍有迟疑,望了他一眼,又觉此次见面,他的言行举止都十分友善,便没有拒绝。
此夜云影朦胧,月光乍现。柔荑走在前头,偶然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天空。广源的夜空,果然比别处要亮堂一些。旖堂走上前来,从身后的仆人手中拿过一只锦盒,打开盒盖,呈现在柔荑面前的,是一对明晃晃的金钗。柔荑惊奇地问:“是王爷让你给我的?”
旖堂摇头:“是我送你的。你头上的这个,太俗气。”柔荑不答话,旖堂一定比她更了解括苍的喜好。她默默伸出手,接过旖堂手里的锦盒。当她的双手碰到锦盒时,旖堂突然抓住了她。柔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往回抽,却被旖堂紧紧攥住:“我帮你那么多,你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你?”柔荑奇怪问,“你帮我什么了?”
旖堂低声反问:“你以为,他怎么会想起,接你来广源过年?”原来,这件事,竟是他的主意。“他马上就要娶新王妃了,新王妃是一个太守的女儿,十九岁,比你年轻多了。”新王妃?柔荑愣愣地看着旖堂。十九岁,年轻吗?她和括苍在一起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哦,差点忘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彻底抛弃你了。”
不知为何,当最后那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时,柔荑心里,竟然是极其平静的。抛弃?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被抛弃了?柔荑一把夺过旖堂手里的锦盒,冷笑着说:“你胡说。”随即转身离去。
旖堂一个箭步冲出去,拦在柔荑面前:“为何不听我说完?他抛弃了你,但我不会,柔荑。如果你愿意,我就去向王兄请求,把你赐给我。”
柔荑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咬着牙道:“不。”
柔荑试图从旁边过去,旖堂身子一闪,又挡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