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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辉从船舷上站了起来:“你要站在这里也行,反正我们装完东西至少还要一两个时辰。不过,我这么多兄弟,可不是人人都买你的帐。你自己小心点,我先进去休息。”流辉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柔荑倔强地蹲在地上,她才不理会他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便做春江都是泪
西岭湖,在湖的北岸,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山势平缓而沉稳,漫无边际地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山色葱郁却暗沉,仔细一看,广阔的湖面上弥漫着一重轻烟。强盗们连夜把战利品都搬到了船上,破晓时分便先后离岸而去。柔荑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坐在甲板上,虽然是夏季,夜晚的湖面却不断拂来凉风。她呆愣愣地望着湖面,倒影被无数船桨打破,聚合、再打破。
刚从船舱中走出来的流辉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站在甲板上首先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欣然道:“城垣之中,怎么享受得到这等山水灵气?”流辉走向坐在甲板那端木头一样的背影,他蹲在地上从背后搂住她的身躯,“有没有感觉到,这一口空气吸进去,从鼻腔到腹底,都像被泉水洗涤过一样清明?”
发愣的柔荑吸了吸鼻子:“没有。”
流辉失望地弹了下她的耳朵:“你啊。”
柔荑突然醒悟过来般一跃而起,指着流辉恶狠狠地道:“你快放我回去!”流辉被她的脑袋磕到,捂着鼻子瞪了一眼。柔荑冲上去又抓又挠:“强盗、土匪、贼头子,你赶快放了我,马上放了我!”
他架住张牙舞爪的柔荑:“够了!”柔荑被他一斥,顿时呆住了。流辉抓住她的手腕冷冷甩下:“泼妇。”话音未落,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船舱。
柔荑如梦初醒,追着他的脚步拦在他的面前:“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吧!”见流辉全无反应,她声泪俱下地抱着流辉的腿跪坐在地。“让我回广源,好不好?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我不能离开他……”
流辉捏住她的下颌:“为什么?”
因为括苍,只是因为括苍,这个理由足够了。“因为、括苍,我不能离开他。没有他我就会枯死,像离开了泥土的花一样枯死。我要回去找括苍,求求你,让我去找括苍,我要找括苍……”眼泪越来越不可收拾,柔荑越来越语无伦次。
傻子,流辉心里想道。蹲下,贴在她耳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如鱼得水吗?还说什么非括苍不可呢?还是说,”流辉的音量陡然提升,“腾兰王妃,本就是这样的货色!”船舱顶上的强盗低头看了一眼,又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放哨。
柔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船舷。“我要找括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括苍。”柔荑的嘴里颠来倒去地念着这两句话,魂不守舍地踏向船边。
流辉察觉到异样,疾步追去,伸手一拉将她拽回怀里:“你想跳湖?你什么毛病?”
“我没有毛病。”柔荑没有毛病,至少这一刻,柔荑是清醒着的。只是一个湖而已,她一定可以游出去。螺子溪那样湍急的水流,她都能游出去,这个平静无波的湖面,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然而流辉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烫成这个样子,难怪脑袋不好了。流辉把她拉进船舱:“你真的病了,把你的脏衣服换下,好好休息吧。”柔荑推开他:“我没有病。我只是想回家,我不跟你走。”她的脸颊泛红,双手交握在胸前,声音娇柔绵软。
流辉凝睇她朦胧的目光,眼波流转间,潋滟无限风情,纵是胸中的那份躁郁,也不得不舒缓下来:“你生着病,我放了你,你也回不去。至少先把病养好,听话。”流辉牵着她走到床边一齐落座,柔荑闪烁不定的眼睛入神地注视着他:“我把病养好,你就让我回去?”流辉点头。柔荑忽然兴奋地跳了起来:“我很好,我一直很好。你让我回去吧!”
流辉按住她的双肩把她压回床上:“你看,看到你这个模样,就知道一点不好。你的病不好,我怎么放心让你上路?”
柔荑静静盯了他半晌,突然呜咽:“别以为你骗得了我,你怎么会那么好心?”流辉暗笑,虽然迟钝了一点,脑子确实还清晰。柔荑哽咽着求道:“那个什么将军,你放了我好不好?你想当将军、想当博士,我都让括苍封给你,放了我好不好?”
流辉不禁哈哈大笑:“傻女人,你刚刚不还叫我强盗?我是叛军首领,自封的将军,哪用得着受朝廷的封赏?给我个国相我还看不上眼,我要你腾兰的将军何用?”
“你不是强盗。”柔荑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我知道你不是强盗,外面那些人才是强盗,你跟他们不一样。”流辉挑眉,松开了钳制她的手:“此话何解?”柔荑认真地说:“因为你说话,和他们很像——括苍他们。强盗是不会这样说话的,我也不会。”
“对。”流辉坐在她旁边,“我父亲就是南麓太守,那又如何?他的太守也是抢来的。曲霞早就是一团乱麻,老老实实做朝廷的官,那就是等死,有的是人盯着你的位置。在曲霞,就是谁胆子大,谁得到的就多。我不是强盗,我苦练武艺,饱读兵书,等的就是这一天,让这些尸位素餐的狗官跪在我的脚下。什么腾兰王、洞海王,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好运,我,流辉,才是真正有资格君临天下的人!”
柔荑迷惑地眨着眼睛:“可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喜欢括苍,想要在他身边,他是不是腾兰王,我都喜欢。如果他愿意,我们做个交换,腾兰王给你,括苍给我——不过我想他不会愿意的。”柔荑忽然失落起来。腾兰王的位子,对括苍来说,比她柔荑重要太多。
流辉显然觉得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对这个女人原没有必要讲那么多,只是他一下子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情:“那你还回去做什么?跟着我做个压寨夫人,不好吗?你说吧,括苍对你有多好,我一定比他对你更好。”
柔荑沉默了。她说不来,说括苍对她好,那是说谎。她并非不会撒谎,编一个谎话哄哄流辉也不应该有多难,可是,一想到括苍,她的心里就像有根针扎着,她根本编不了。“可我不需要别人对我好。”如果她消失了,哪怕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括苍就会喜欢别人了吧?“而且括苍不许我跟别的男人好,所以我不能跟你去。”
流辉哭笑不得:“那你还敢回去?他一定会废了你的。”
“你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的,我可以给他解释。”
这真是前所未闻的荒谬言论。流辉忍不住在船舱中踱起来,最后重新停在柔荑面前:“可是你失身了。你听着,如果我的妻子如此失身于别的男人,我一定休了她。”柔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你又不是括苍。”流辉亦笑:“对。如果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腾兰王,杀了你也不一定。”
柔荑蓦然严肃起来。似乎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警告,她没有去分析过其中的道理,她只知道这是荒谬的,更不去相信。“别碰我。”流辉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颈部,柔荑嫌恶地说道。
流辉笑了下,收起手:“你从哪儿来?”柔荑好像并不傻,但她的道理,除了“傻”字别无合适的形容。“清凉山。”柔荑没有听出流辉话中暗藏的讽刺,无比认真地回答。流辉显然愣了一下:“你很奇怪。”柔荑冷淡地反问:“是吗?”流辉突然想到,她的来历,应该不简单吧。
清凉山——
“你是夷人?”柔荑漠然瞥了他一眼,没有否认。流辉像捡到了宝一样兴奋起来:“夷人长久以来都与腾兰为敌,括苍怎么会有一个夷人王妃?”想到她既不识字,又无规矩,似乎真有那么点像真的。流辉又想到了什么:“括苍剿灭清凉山夷族,你是他的俘虏?”不对,依照括苍的个性,不会立一个俘虏为王妃。“你是间谍,是你出卖了夷族。”是肯定的口吻,“括苍立一个夷族女子做王妃,因为你是他的功臣。你用全族换他的王妃之位,啧啧,不得不说,你真不会做生意。”
柔荑激动地抓起手边的枕头摔向他:“不许胡说!”流辉敏捷地避开枕头,眼见柔荑要扑上来,先发制人紧紧箍住柔荑。“你放开我、放开我!”柔荑又喊又踹,流辉挟制她的身体一起倒在床上,硬梆梆的床板撞得流辉手臂发麻。
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柔荑的情绪更加激动:“你放开我!”“别动。乖乖的,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柔荑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控制:“不要,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放开我!”她是用嘶哑的嗓音吼出来的。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她怎么也挣脱不了,悲哀冲上头脑,心里的痛苦膨胀,膨胀得直要把她生生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