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桂,是皇帝赐给你的符号。”
“皇帝?”听说,皇帝是比王爷更高贵和崇高,腾兰的万民都对括苍俯首,可括苍都要对皇帝俯首。但是柔荑从未见过皇帝,只听说他生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括苍也仅仅在继承王位的那年见过他一次。“皇帝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因为,你是腾兰王妃。”
仿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柔荑凝望着他的眼眸中漾开从心底浮上来的温柔,缠绵从眼中逸出,将面前的人圈在其中,连呼吸都焦灼起来。柔荑踮起脚搂住括苍的颈:“皇帝比你大方。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你才肯让我做王妃;我都没有见过他,他就给我做王妃了。”
“我只不过是腾兰的王爷,他是全天下的主人,他当然比我大方。”括苍问,“难道,你要嫁给他吗?”
柔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我只是撒一下娇,因为我太高兴了。”柔荑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表情,生怕他生气。
幸好括苍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只是轻笑了一声:“你的册封大典就在隆裕堂举行。大典后我们一起参拜宗庙,在丽正门接受拜贺,那时便是宣告天下。吉日已经选定,时间不是很充裕,这些天,你一定要跟随嬷嬷好好学习,在大典之日,是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的。”
“我有好好在学。嬷嬷说我很聪明,学得很快的。”比起枯燥的读书识字,学习这一系列繁冗礼仪对柔荑来说倒不是太难,而且浣纱和采珠一再申明这个仪式的重要性,引起了柔荑足够的重视。毕竟,这个仪式,是向全天下宣告她腾兰王妃的身份,宣告她是括苍的妻子。“是不是大典的时候,我就可以穿你上次给我的衣服了?”括苍向柔荑展示过她的礼服与首饰,那是柔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衣服,柔荑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们穿戴起来,可是括苍却说那只能在大典上穿。
括苍颔首:“但是,那几套衣服不是随便穿的,什么时候该穿哪套衣服、戴哪几样首饰,司仪会告诉你,你不能由着喜好来,必须听嬷嬷的。”柔荑心里暗自埋怨,当王妃真不是一般的麻烦,但早有心理准备的她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司仪在隆裕堂宣读册文,夫人接受玉册的时候,双手要这样举。”嬷嬷一边解说一边做着示范动作。柔荑学着她的模样跪在地上,腰杆笔直,双手举至头顶,眼睛盯着前方。嬷嬷又道:“夫人的眼睛在看哪里?”“看前面呀。”嬷嬷摇头:“王爷就坐在这个方向上,夫人接受玉册前,不可以直视王爷;接受玉册之后,也不可以一直盯着王爷。”柔荑感到不耐烦了:“那让我看哪儿?”嬷嬷指了指脚下:“看地面就行了。”
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抬头。柔荑心里默念着嬷嬷教给她的每一个环节的礼仪。手中的玉册十分沉重,她起身时偷偷瞄了一眼,括苍盘踞在隆裕堂高高的王座上,华丽的礼服让他的身材显得格外高大,脸色犹如涂了粉一样白皙,眉目也比以往更加分明,只是淡漠的神情仿佛将他与尘世割裂开来,隆裕堂外的喧嚣、立妃大典的庄严似乎都与他无关。她悄悄注视括苍,希望括苍也能给她一个眼神,但是没有,括苍始终未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不能看太久,柔荑记着嬷嬷的叮嘱,沮丧地退出隆裕堂外。
“然后夫人回到西阁更衣,王爷在东阁更衣。稍后王爷会先乘上马车,夫人的马车会在府外等候,一齐前往宗庙。”
婢女摘下沉重的金冠,柔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嬷嬷赶紧喝道:“王妃的举止必须得体。”柔荑翻了个白眼,嬷嬷从婢女手中拿起一块绣满金线的紫缯,包在柔荑的发髻上,将一把金梳插在包起来的发髻前。婢女捧上六对金钗,嬷嬷一一簪入发髻两侧,刚刚从金冠中解放的脑袋又变得沉重起来。
“参拜祖先后,司仪会分别给王爷、夫人准备三杯酒。记住,这酒可不是用来喝的。”
到达宗庙后两人又各自更衣,然后才在大殿遇见。括苍换下那套华丽的青色服饰,代之以庄重肃穆的玄色上衣。柔荑望着他浅浅一笑,括苍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踏入大殿。向祖宗牌位行过大礼之后,两名司仪捧着酒盏走近前,柔荑学着括苍的样子,左手扶着袖子,右手将酒盏拿起,倾倒向大地。
“王爷和夫人在宗庙用膳,然后更衣前往丽正门接受拜贺。千万不能吃太多,免得有意外之事。”
对面的括苍只吃了三两口,为了这个典礼柔荑从今早开始粒米未进,虽然想趁着这个时候多吃两口,但见括苍放下了筷子,也只好怏怏地放弃面前的美食。乘车到丽正门时,她已经饿得浑身无力,高高的台阶在眼前变成了一层层重叠的影子,眼花缭乱的柔荑几乎栽倒。比她快了几步走上台阶的括苍忽然回首,伸手扶了她一下,柔荑迅速打起精神,在婢女搀扶下勉强登上城楼。
一、二、三、四、五……
柔荑记着每一级台阶,但数到七十往后便乱了,越数越觉得累,柔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括苍的背影,不管走了多少级台阶,只要跟着他走就对了。
晃晃悠悠站上丽正门,眼界一下开阔起来,一阵凉风环绕着丽正门,吹过柔荑身畔,令裹在层层织锦中的僵直躯体骤然放松。她轻吐一口气,足足五年,她终于站在了他身边的这个位置上,怎能不感慨?歌舞升平的广源城,巍峨旖旎的腾兰王府,喧喧扰扰都落入丽正门上骄傲地眺望尘世的眼眸中。丽正门下,一条长长的红毯铺向街道尽头,当百官俯首、人群鼎沸的时候,她激动地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斜月帘栊
望仙台上,碧天似水,斜月初升。
那是一抹靓丽的身影,即使身在黑暗,也能焕发出令人瞩目的光彩。金钗玉佩,叮铃咣铛,斜斜踏上楼梯来。易行的瞳孔收紧,注视着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一抹越来越清晰的亮色。倚在栏杆上的他装作没看见似的回头,望着重重飞檐下亮如白昼的腾兰王府。
“易行。”为什么不搭理她?应该不会听不见吧?柔荑静悄悄走近,走到他身后,纤瘦的小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在楼下看见你,就上来了。”
“夫人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宴上呢?这是为您举办的宴会。”隆裕堂、升平堂、望仙台同在王府的中轴线上,隆裕堂是举行大小庆典的地方,升平堂是举办宴会的地方,望仙台是王爷与众夫人平素消遣娱乐之所,因为直通后院,平时不对王府之外的人开放,自他从王府侍卫军副指挥使的官位上离职,到达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望仙台是众人一致认定的广源城中风景独好之地,可易行怀念的,不仅仅是这儿的风景。
柔荑身子一歪,易行心下一惊,正欲伸手去拉,却见她只是倚在了柱子上,于是易行靠着另外一根柱子,与她面对面,却又隔得很远。她的眼中闪烁着王府内外的辉煌灯火,眸中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喝醉了。我不会喝酒,一喝就醉,王爷让我先休息一会儿。”
细看之下,她的脸颊托着两朵红云,那暧昧的眼神或许也只是醉酒之故,易行默然移开了目光:“卑职有幸,赶上了夫人的这杯喜酒。”
她的眼里掠过一道格外明亮的清光:“好像一个梦。梦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叫我,易行,千万不要把我叫醒。”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可以被唤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