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今天跟那些人一起被带离了山寨?柔荑懊悔居然没有往人群望一眼,她不知道姐姐在不在那群人中,现在她没有一点姐姐的下落。想起那个小男孩,柔荑紧张地问:“那她的孩子呢?她不是有个孩子吗?”
浣纱闷闷地摇了摇头:“也不在。”那他们母子,到底去了哪里?柔荑魂不守舍地坐在桌边。浣纱问:“夫人,你不喜欢这些菜对吗?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做。”
“浣纱,我很担心。”柔荑不想被浣纱误解,说出了心底的话,“她去哪里了,会有危险吗?她的孩子那么小,会不会也有危险?”
浣纱夹了几口菜放在碗里,端到她面前:“夫人担心也是没有用的。如果真的很想知道,何不去问问王爷?”
柔荑没有伸手接碗筷:“我不想问他。”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问。而且,万一括苍告诉她,他把他们都杀了呢?柔荑不想听到任何她不愿听到的答案,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问。这种话,从括苍的口里说出来,她会承受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很久很久。柔荑忽然道:“我想吃黑米饭,浣纱,我们一起去摘草吧。”“黑米饭?”柔荑忽然很有活力地跳了起来:“嗯,是一种用草汁染成黑色的饭,加上水果和干果,放在竹筒里蒸,很好吃的。我们去采草,我做给你吃。”
柔荑走到了门口,又踌躇起来:“其实我也没做过黑米饭,但我经常看别人做,应该会做的吧?”浣纱觉得她说的方法倒也简单,即便柔荑不会做,自己也可以试试:“不打紧。只是夫人你认得那种草吗?”柔荑叫道:“当然认得,我经常和阿班一起采草,采了草就请寨里的婆婆阿妈帮忙做。但是——”柔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是春天长的草。”看来,终究还是吃不上这口黑米饭。
作者有话要说:
☆、枕上梦魂惊
山峦像伏下高傲头颅的巨龙,挺秀而柔美的山脊用一种低调的姿态,蜿蜒在这片土地上。浣纱挎着篮子,喘息着走上山坡。柔荑的背影立在高处,一动不动似乎出了神。一股焦味飘入浣纱的鼻子,浣纱奇怪地边走边问:“这是什么味道?有人在烧东西吗?”柔荑的背影依旧一动不动,矗立在山坡上。
浣纱好不容易爬上了她所在的山坡,从这里望下去,是一座小村落。寥寥可数的竹楼错落分布在山坳里,对面的山坡上,是一片茶园。一簇簇火苗从泛白的竹楼的茅草屋顶窜出来,从竹楼的门窗里窜出来,而对面的茶树,东歪西倒。
这里和大岗寨只隔了一座山,是距离大岗寨最近的小图灵寨,浣纱数了一下,全村不过二十一户人家。和大岗寨不同,这座山寨来来往往只有几个士兵,和数个衣着古怪的男子,极其冷清,但熊熊大火又让人觉得极为闹腾。忽然有一个蓝布衣的男子跪在地上嚎哭,几名士兵迅速将他围了起来,却不知在做什么。
“是括苍下令把它烧掉的吗?”
“应该是的。”
“那他们就没有家了啊。”
柔荑望着寨里的人,那种表情,似乎是痛惜的,又似乎刻意装作不在意。浣纱猛然明白到,那个男子一定是这座山寨的居民。眼看着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被付之一炬,怎能不痛哭流涕?“王爷要把他们迁出清凉山。虽然这些山寨被焚毁了,但他们可以住到平原上去,那不是更好吗?”
“唉,浣纱。”柔荑的语气罕见的稳重,“固然平原上有城、有人,什么都有,但那不一定是最好的。唉,你不懂的。”
浣纱问:“那夫人想住回到山寨里吗?”
柔荑矢口否认:“当然不。我要回到广源去,括苍回去的时候,我就回去。”语气急切,好似生怕被括苍丢弃在这里。面对浣纱眼中的疑问,柔荑仓皇扭过头,出神地望着山下冲破屋顶的烈火,那火荡出的热浪,似乎能一直扑到她们所立的地方。
大岗寨的圣祠内外,围了好多人。柔荑从山坡走下来,见到这热闹异常的情景,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浣纱走下山,回头见柔荑愣愣地站在原地,出声叫她:“夫人,怎么不下来?”浣纱的声音迅速驱散了她脑海里的迷雾,眼前突然清明起来,依旧是那座圣祠,依旧是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柔荑使劲晃晃脑袋,一定是小图灵寨的那把火,烧得太旺,烧得她头昏目眩。
与浣纱好奇地直奔圣祠而来,外围的士兵们见到柔荑,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面对空荡的道路,柔荑却裹足不前。浣纱用胳膊顶了顶她:“夫人,进去吗?”柔荑木然向前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突、突、突。
谁的心跳这么响?柔荑摸了摸肚子,确认那不是胎儿的心跳。她小心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防止它突破胸膛蹦出来。
女神的脸是清瘦的,下巴是略尖的,眉目修长,偏厚的嘴唇让她妩媚的容颜顿时沉稳起来。夷族人中谁都讲不出她像谁,但无疑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女神的上身裸露,两手各戴四个臂钏,两只细细的小蛇穿过臂钏,盘在女神的手臂上,下身则围着一条彩裙。女神体态窈窕,但身高远远高过一个成年男子,站在供奉台上的士兵,最高的也不过只到女神胸前。
那只是一座木像,但当士兵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要把她推倒,神像仍纹丝不动。士兵们开始对着神像发起愁来。一根临时编出来的草绳拴在女神的脖颈上,几十名士兵牵引着草绳,一直排到大堂外面,五六个士兵一齐躲在神像背后,有人在喊“一、二、使力”。如此反复几次,女神依旧保持着轻松的微笑矗立在供奉台上。
忽然有一个人冲上供奉台,把手中的大刀砍向女神的脖子。刀刃嵌进了木头里,他一用力,把刀拔出来,说道:“拿把锯子来,把这妖怪的头卸了。”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士兵们沾沾自喜于这聪明的办法,纷纷出去找家伙。不一会儿,士兵们举着锯子、斧头甚至镰刀回来了。
柔荑小心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颗心在手心底下怦怦乱跳。她屏住呼吸,一小步、一小步,腾挪到大堂门口。
士兵的欢呼顷刻沸腾了大堂。一颗头颅从神像的脖子上掉落,几个士兵恶意地把头颅踢来踢去。当柔荑踏进大堂的那一刻,那颗头颅正从一个士兵的脚下受到感召似的向她滚来。“啊!”柔荑惊叫一声跳出门外。头颅撞到门槛停了下来,士兵赶紧将头颅捡起来藏在背后:“请夫人恕罪、请夫人恕罪!”
浣纱急忙把柔荑护在身后:“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士兵匍匐在地上回答:“王爷下令把神像毁了。这神像搬不动,只好锯开。”
浣纱抬眼望去,立在供奉台上的,只有一具残破的木像,没有头颅,少了一只胳膊,士兵故意将神像袒露的胸部也锯掉,留下两团与其它部位颜色明显不同的圆。浣纱转身搂着柔荑:“夫人,没事,只是神像。”柔荑闭着眼睛不住地说:“快走,我们快走!”
“咕噜、咕噜。”这是什么声音?“咕噜、咕噜。”它越来越近了。她想逃,四周一片漆黑却不知该逃往哪儿。那阵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柔荑能感受到,它已经到了她的身边。